孫興回答道,『並無大事……隻是……』
『隻是什麼?』孫輔皺了皺眉,一邊披上外袍,一邊問道。
『隻是昨夜在市坊又有些鬨事……』孫興回答道,『鹽礦之人多無紀律,又闖砸民院……後來軍侯帶人前去,殺了兩三個領頭鬨事的,便是平定了……』
『殺得對。』孫輔點了點頭。
孫輔穿好了衣袍,在門口走廊上站了一會兒,看了看孫興,『某想起了一件事情……句章北麵有個渡口,應該有些船隻罷?』
孫興點了點頭,『是有,但是都是些艨艟,漁船什麼的,也不多,加起來也就是七八艘……父親大人,是有什麼吩咐麼?』
孫輔拍了拍孫興的肩膀,然後又摸了摸孫興的頭,『嗯……你累麼?』
孫興搖頭,『我不累!請父親大人吩咐!』
『哈哈,年輕就是好啊……比我這老骨頭強多了……』孫輔笑著說道,『現在還有雨,周邊的兵卒一時半會也不會趕來……因此正好有件事情,隻能交給你去辦……我現在寫封書信與你,然後你就帶著些心腹,到句章渡口去,乘船向北……去尋你大伯……見了大伯之後,將此處前因後果說清楚……』
『啊?』孫興一愣,『那我走了,父親大人在此地……』
『哈哈,你就不用擔心這個了……』孫輔一邊轉身回去寫信,一邊說道,『隻要將書信帶給你大伯,便是極好了……此地周邊也沒有什麼像樣的兵馬,即便是有,他們也不會輕易前來,興兒不必擔心!』
筆走龍蛇,一會兒工夫,孫輔就將書信寫好,然後塞進竹筒之中,加了火漆封好,交給了孫興,柔聲吩咐道,『對了……你見到大伯之後,也不必著急回來,看看大伯有什麼吩咐……也要聽大伯的話,不可隨意使性子……』
孫興見孫輔態度堅決,也就隻能是一一應下,然後轉身告辭而出。
孫輔抬頭看著孫興遠去,直至孫興的背影消失在細細的雨簾之中,許久之後,才緩緩的歎了口氣,有些戀戀不舍的閉上了眼。
片刻之後,孫輔走了出來,沉聲說道:『來人,去傳軍侯前來!』
……?′?`?……
『雨快停了……』孫暠一邊看著庭院之中淅淅瀝瀝的雨滴打在池塘之中,泛點漣漪,一邊喝著小酒,彆有一番悠閒自得的模樣。
『周邊可有什麼動靜?』孫暠放下了酒杯。
孫恭搖了搖頭,說道:『未曾。』停頓了片刻之後說道,『父親大人,我們真的……就這樣什麼都不做?』
『你想做什麼?』孫暠瞄了孫恭一眼。
孫暠有三個兒子,但是現在大兒子麼,並不是在孫暠身邊。孫暠當年有過一次試探性的行動,後來被虞翻所阻擋,於是乎就沒有成功。
沒有成功自然就需要付出一定的代價,然後孫暠的大兒子,也就是在漢代律理當中的嗣子,很『榮幸』的舉孝廉,被推薦到了孫權之手下去了。
然而僅僅這樣還不夠,孫暠被迫不得不將二兒子推到了外麵,並且有意放縱。在見到了孫暠二兒子孫超天天走馬驅狗,不學無術之後,有些人就放下了心。孫暠身邊的禁錮才算是鬆動了一些。
所以從某個角度上來說,孫暠現在實際上是重點在培養孫恭,而之前的兩個兒子麼,也就隻能是看其自己的造化罷了……
孫恭說道:『若是雨水漸消,周邊兵卒定然開撥……』
『然後呢?』孫暠又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緩緩的啜飲起來。
『國儀叔父此舉,定然令……有些人措手不及……』孫恭壓低了聲音,『兵馬急驅之下,絕對會有些破綻,若是……派遣些好手,即便是不正麵交鋒,便是粉燒糧草,斷絕糧道,便可以讓這些兵馬大敗!』
『說得不錯!』孫暠點頭說道,『若是如此操作,定可解句章之圍……』
孫恭挑了挑眉毛,『這麼說,父親大人是……』
『是什麼?嗬嗬……』孫暠指了指麵前院子一角的小池塘,『看見了那邊的漣漪沒有?』
孫恭回頭,『看見了。』
『漣漪何處來?』孫暠問道。
『雨落處來。』
『雨又從何來?』
『從天而來。』
『善。』孫暠指了指天,『若是雨未曾落於此,汝可知雲聚之處,這雨是如何而生?』
『這個……不知。』孫恭回答道。
『這雨於天,無蹤無跡,然落於地,便有痕跡……』孫暠笑道,『知否?』
孫恭沉思了片刻,點頭說道:『多謝父親大人指教……隻是如此一來,國儀叔父恐怕是……』
孫暠依舊是笑著,臉上的法令紋深深鐫刻,『國儀求仁得仁,豈不樂乎?』
從一開始,孫暠就沒有想過要求援救孫輔。一方麵是孫輔手下並沒有什麼像樣的人馬,都是一些鹽工礦工,要不是孫暠提前派遣了人手潛伏在句章之中,僅僅憑借這些烏合之眾,又怎麼可能攻得下來?
然後一切便是到這裡為止了,句章之外的那些兵卒,會發瘋一般的前來將孫輔等人絞殺撲滅!
原因也很簡單,因為孫輔手下,便是這些礦工和鹽工!
這個事情,孫暠沒有詳細的和孫恭說,一方麵是早說了怕是孫恭不小心說漏了嘴,另外一方麵是因為理解起來比較複雜……
孫輔若是不借助鹽工和礦工的力量,他即便是失敗了,也未必會死,但是現在當他帶著這些鹽工礦工作亂之後,一切就已經是劃上了句號。
細看江東上下,哪一家當中,沒有這些又臟又臭,又廉價的奴工?
因此,孫輔,必死!
剩下的,便是讓孫輔的死,更有價值一些。
孫暠舉著酒杯,盯著酒杯當中蕩漾的碧綠之色,笑嗬嗬的說道,『如今……荊州一番作為,江陵一片苦戰,將領上下辛苦萬分,江東士族三調糧草,卻落得一個陰差陽錯,大敗而歸……雖說也略有所得,然則……嗬嗬,如今荊州不得入手,又是損兵折將……若是回到江東,聽聞句章之事,定是不可忍……』
『在外不得功勳,在內又殺手足……』孫暠微微搖晃著酒杯,『屆時苦酒釀就,便是不願飲,亦需飲之!』
『這……』孫恭愣了一下,麵上露出了一些不忍之色。
『唉!』孫暠見狀,放下了酒杯,示意孫恭近前一些,然後拍了拍孫恭的肩膀,低聲說道,『成大事者,安可有婦人之仁?若不如此,吾等遲早便成他人魚肉!』
『父親教訓得是!』孫恭低下頭,『……若是……屆時,豈不是便宜了……』
『斷無可能!國儀一死,伯陽必憂!』孫暠嗤笑了一聲,『外無赫赫之功,內有憤憤之怨,內外交迫之下,便可假伯陽之令,傳檄文於周邊,清除狂妄之徒,扶柏符之子上位!如此一來,即便是周公謹之輩,料想也是無話可說!大事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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