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並非是人不知道好壞,也不是不清楚厲害關係,可依舊是會去做。
就像是不走人行天橋非要翻越護欄。
之前不也是這麼走,不也都沒有事情麼?既然沒有事情,那麼為什麼現在就要規規矩矩的走天橋?
整體上來說,這一次龐統等人的大動作,對於平民百姓和在野士族來說是相當利好,因為平民發現物價糧價下降了,而在野士族子弟發現平白騰出了不少的坑位……
所以對於龐統等人的舉措,這兩個階層的人自然是舉雙手讚成,恨不得舉五肢表態了。但是對於另外的一些人來說,就不是那麼的舒服了。
受挫最重的,自然就是關中派係。
這一點毋庸置疑。
並且正是因為如此,使得龐統等人這一次的舉動,似乎看起來充滿了黨爭的味道。
張時高聲呼喝之下便是也引得了不少人的附和,表示張時說得有道理,龐統等人很有可能是借這個機會,排除異己,構陷賢良。
黨爭麼,可以說是貫穿了整個封建王朝統治的一個常見的現象。
黨爭這個詞,基本上都是貶義的,通常也帶有濃厚的血腥味。起初黨爭還多少留些顏麵,越往後的朝代便是越心狠手辣,輕則貶官流放,重則抄家斬首,黨首靈魂人物的興衰,關係到政治利益群體,一榮皆榮,一枯皆枯。
『不比周,不朋黨,倜然莫不明通而公也,古之士大夫也。』有人高聲接著張時往下說道,『正所謂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如今小人當道,朋而黨之,其害之甚也!』
『正是!甚是!』
『《管子》有雲,「群臣比周,則蔽美揚惡」!《楚辭》又曰,「眾比周以肩迫兮,賢者遠而隱藏」!如今之局,何嘗不是如此?!』
一時間人人鼓噪,都有些義憤填膺的感覺。
『朋黨』的這個『黨』字,其實在古漢語當中寫作為『黨』。
五百家為黨。黨,長也。一聚之所尊長也。起初的『黨』字,並沒有太多的惡意,隻是指親族眾人,相互關照,相互救護,因而便有黨長一說。
後來和『朋』勾結到了一處,便帶出了貶義來,有人說『朋黨』二字,便是『幾個人躲在黑屋子裡』……
春秋戰國之時,皇權分散。在諸侯國之中,因而即便是有小人比周,朋黨營私,但是諸侯爭霸,依然要名義上尊重周天子和諸侯君主,諸侯王國裡麵的貴族,是要靠分封認命的,並不是結黨就可以得到爵位,所以統治者還可以有著與生俱來的權威,朋黨的危害性並沒有太多的體現。
而到了漢代,經過秦朝大統一,漢朝取而代之,因而周朝的分封製對人們的影響略微衰弱,權利不是來自於貴族血統,而是皇權指派,而漢代又因為本身根子長歪了,外戚乾政甚至成為了一種常態,使得『外戚』、『宦官』明顯的出現了朋黨的特征,並且不論具體事務是非對錯,毫無差彆的開地圖炮進行打擊……
而這種習慣,一直綿延。
唐代皇帝感歎,『除河北賊易,去朝廷朋黨難。』
宋代皇帝悲鳴,老王同學和司馬愛卿,你們兩個能不能彆動不動上來就扣眼珠子抓小鳥麼,能不能好好說話啊?
然後明代的東林黨高舉著火把,咆哮著,異性戀……呃,錯了,是閹賊都去死,非我同類,便是閹黨,都去死去死……
我大清晃著小辮子,表示在防範漢人結黨方麵大有成效,通過大興文字獄,對於有結黨嫌疑或者蛛絲馬跡的現象,立刻予以零容忍的高度打壓,斬首抄家很常見,滿門抄斬誅滅九族也時而有之……
然而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清朝之時,表麵上的朋黨就轉入了地下,官員之間的以門生故吏形成的盤根錯節,愈演愈烈,最終形成巨大的地下洪流,比在表麵上的朋黨影響更為惡劣,至少表麵的朋黨還好查,地下的勾結卻更隱蔽……
廳堂之內,張時舉著拳頭高聲怒斥,堂內眾人便是聲聲應和。
『如今緝拿之人,皆為關中之輩,竟無一荊襄之輩,此若不是黨爭陷構,又是什麼?』
『貪腐之輩,罪有應得,然則黨爭無辜,天理難容!』
『人情往來乃為常理,如今卻成為構陷之罪!』
群情滔滔,而且越說便是越發覺得自己有道理,之後就會選擇性的忘記一些事情。
就像是小孩子可能隻是被父母打罵了一頓,然後自個兒窩在一個地方一邊哭一邊嘀咕便是父母都沒有愛過他,這個世界都是灰白的,沒有彩色,渾然忘了他究竟是因為什麼錯事才被打了……
又比如是夫妻吵架,便是將對方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全數往外禿嚕,男的說女的天天刷手機,女的說男的天天玩遊戲,相互瞪著眼珠子噴著白沫子,而對方那些沒有拿手機沒有玩遊戲的時候所做的事情,都忘了……
被張時邀請而來的這些官吏,也忘了他們平日裡麵究竟有沒有做什麼貢獻,有沒有提升經濟改善民生,反正隻是記得當下因為龐統等人追查貪腐,導致他們原本的收入銳減……
最重要的是他們都已經習以為常,都認為是正常的『人情往來』。
禮尚往來有錯麼?
收點紅包怎麼了?
晉升沒有他們的份,額外收入又是縮減,自然心中不滿,再加上張時給出了一個絕佳的理由,黨爭!
這絕對就是黨爭!
不是黨爭,又能是什麼?!
簡單來說就是驃騎變心了!
這不是他們的錯!
之前遲到一兩個小時笑著說沒關係應該的,現在遲到五分鐘就翻臉說磨嘰乾啥了,當初隔三差五送玫瑰花,現在一年到頭不是菜花就是西藍花……
這如何能忍?!
那麼不能忍的時候怎麼辦?
搞事啊!要讓驃騎知道不是所有的小甜甜都能叫做牛夫人!
『諸位,諸位!』張時沉聲說道,『過得幾日,龐士元便要公開典刑,以示其正!屆時定然觀禮者眾也!此乃絕佳良機是也!』
『屆時吾等據理直爭,便是揭開龐氏虛偽之舉,痛陳黨爭之害,讓天下人都明白,吾等坦蕩,可昭日月!』
張時講的直白,不害怕傳出去麼?
某些程度上來說,張時還真不怕。
因為今天進入廳堂之中的人,並不是誰便都能進來的,除了要求有『三年為官,三十名私丁,三百石以上、三千萬錢』之外,還必須有三位保薦人,其中至少一位是已經在場的直接指定保薦人。
都是知根知底的,都有連帶關係,又怎麼可能傳出去?
有時候跟在自己身後,聽著自己使喚的人多了,便會讓人覺得自己已經是成為掌控一切的人物,可以去挑戰一下更高的位置,所以張時並不害怕,甚至覺得經過這是一次檢驗團隊的最佳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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