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收了笑容,然後沉聲說道:『崔季珪!』
崔琰微微哆嗦了一下,拱手應答道,『臣在。』
『今之論,便由汝主持!當戰,當和,亦或其他,便由汝而定之!』曹操環視一周,『食君之俸,當忠君之事!各位於此,所需飲食吃喝,一應齊備,直吩下人就是!某便靜候各位佳音!』
曹操說完,便是甩手而走。
廳堂之內眾人便是麵麵相覷。
崔琰心中不由得一沉……
原本崔琰以為曹操多半是要主戰的,所以才會特意讓更多的人前來,以此可以在必要的時候可以形成較大的聲勢,並且以此來阻止可能發生的一些情況,但是崔琰沒有想到的是曹操竟然搞了這麼一出!
亦或是……
崔琰直起腰,盯著微笑著的郭嘉,『奉孝果然妙計……』
『不敢……』郭嘉笑著,『崔兄若是怯於任事,大可當下便向主公請辭……』
『你!』崔琰瞪著眼,然後幾乎是立刻之間,便是笑了,丟下郭嘉不再理會,而是轉頭向了眾人,『諸位,既然主公交付重任於某,某便不恭了……今論漁陽,當何應之,還請諸位各抒己見!』
栗攀頭一個就說道:『不應戰!如今冀州疲敝,倉廩空虛,春耕未了,豈有餘力戰之?即便是要戰,也不急於一時,可嚴守關隘,待今秋糧獲之後,再尋戰機,亦不為晚也!』
『然也!如今當以春耕為重!』
『社稷之重,在社在稷!』
『若無糧草以繼,兵卒有何戰力?』
『不可戰,不可戰,當重耕,當重耕是也!』
崔琰微微而笑,然後眼珠子往郭嘉那一邊稍微動了一下,卻似乎看見郭嘉依舊帶著笑,心中便是一突,沉吟了片刻之後,便是轉頭問道:『且不知郭祭酒是何見解?』
『戰!』郭嘉吐出了一個字。
崔琰一滯,『是何原由?』
郭嘉笑了笑,『某早已說過。』
崔琰的眉頭皺得越發的深,『郭祭酒,此乃軍國大事,豈可兒戲!』
郭嘉也是點頭,『崔彆駕所言甚是,豈可兒戲?』
『哼!』崔琰見說不動郭嘉,便是乾脆也不再理會,繼而又是研討了一陣,讓人將眾人的意見一一陳列了,便是讓人送往內堂給曹操過目。
崔琰左右瞄了瞄。
周邊的人都紛紛向崔琰致意。
崔琰知道,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郭嘉的態度就是曹操的態度,但崔琰依舊選擇了是防守於冀州的軍事政策,並不同意發兵漁陽。不管是栗攀的言論還是華歆的說辭,其實都是一樣的,這也是整個冀州上下士族的態度。
在第一次幽州戰爭的時候,冀州士族當時被忽悠著跟袁紹一起打公孫,但是打完了冀州人士卻沒見到什麼好處,傻子都知道不會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冀州士族子弟自然不願意陷入第二次的幽州戰爭當中去。
既然曹操要崔琰拿出一個商議的結果,那麼崔琰就將這個結果呈上去。
這就是冀州上下的『民意』!
不多時,送去內堂的人出來了,神色之中多少有些古怪。
『如何?』崔琰問道。
『曹公有訓,諸位靜聽!』內堂侍從沒有直接和崔琰問答,而是直接站在了堂中,展開了曹操的訓令。
『臣,恭聽。』崔琰等人皆垂手而聽。
『昔晉侯複假道於虞以伐虢。宮之奇諫曰,虢,虞之表也。虢亡,虞必從之。今大漢幽,冀,則如虢,虞!皇天無親,惟德是輔。今幽北之民,寒甲禦邊,苦戰守門,若之不援,豈背明德乎?』
『冀州士崔,連同栗、華之輩,拒援幽民,袖手而觀,借名春耕,托言莊禾,敢問幽州百姓性命,尤不如莊禾粟麥乎!今日可因莊禾而棄幽州,明日便又因何而棄大漢乎?』
聽到一半,崔琰便已經是跪倒在地,叩首而拜,其餘的人也是紛紛跪倒。
郭嘉笑了笑,並沒有繼續待下去,而是和曹操的內侍微微示意了一下,便是走出了廳堂。反正他是主戰派,跟這些冀州主和派也談不到一起去,在得到了初步的結果之後,也就自然不需要繼續待著了。
其實曹操根本就沒想著要和崔琰等人商議一些什麼,在幾天前,曹操就已經發出了讓青州和冀州北部的曹軍,兩路並進,打出大舉支援幽州的旗號,徐徐向幽北推進的號令。
郭嘉往後麵看了看,崔琰等人依舊是跪在地上……
接下來便是讓這些人簽署軍令狀,確保秋季秋獲賦稅了罷?既然這些人說是要重莊禾,那麼總不能是嘴上說說而已,那麼具體重到何處,耕到幾分,秋收幾何,自然就成為了衡量這些人的標準。
以崔琰為首,這些冀州人士將會被劃分成為負責冀州各個地區的耕作官,專門負責農業莊禾之事……
想必此時,陳群等人也差不多是快到了。
『哎……』郭嘉輕輕的吐了一口氣。
有意思麼?
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也不是完全沒有意思。
畢竟曹操從一開始的布局開始,借著荊州的遷徙為引子,就是為了現在這一刻,將冀州士族子弟的力量清理出去!
可是這樣做,也很危險。
迫於形勢之下,崔琰等人必然會在今年無論如何都會完成秋獲賦稅的任務,即便是砸鍋賣鐵都會湊齊了各自負責的份額,也就是說今天曹操會獲得一個比較滿意的收入,但是來年崔琰等人可是沒有簽署什麼,而且崔琰等人也不會傻得還要繼續待下去,必然大部分人都會離職……
雖然說有豫州的人接替這些工作,在行政事務上或許不會有什麼問題,但是在隨後的糧食收入和兵卒來源上,冀州這裡肯定會受到影響,與此同時,豫州和冀州勢必形同水火……
所以,最終這個事情,有意思麼?
也不是完全有意思。
曹操向荀彧等豫州人妥協了,就不可能繼續向冀州人妥協,因為誰都知道,什麼都妥協,可能到了最後便是將自己妥協沒了。可是當下曹操這種拆東牆補西牆的做法,讓郭嘉心中覺得頗有一些憂慮。
曹操想要像驃騎一樣,加強對於這些士族子弟的掌控權,卻沒有像是驃騎一般,預先做了那麼多的準備工作和各種鋪墊,因此現在一上場真刀真槍的搞起來的時候,自然是覺得不夠潤滑。
這種乾澀來源於很多方麵,其中最為主要的因素便是人才,或者說當下的士族階層已經形成的人才的壟斷,而人才的壟斷則是來源於知識的壟斷。隻能用這些人,所以必然就會受到這些人的牽製。
壟斷……
這是郭嘉在長安,所學到的驃騎的新詞彙。
很有意思。
壟者,丘壠也。高者曰丘壠。周禮注曰,塚、封土為丘壠是也。
築塚之地,封土之所,便是何處?
而今卻是壟而斷之,而絕塚封。
嗬嗬。
不知道為什麼,郭嘉現在,很想要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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