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林深處。
有一彆院。
『我方才講得如何?』
斐潛站在原本屬於蔡琰的小院之中,背著手問斐蓁。
雖然說蔡琰在長安居住,但是這個院子依舊還有一些人手在照看。像是漢代這種以磚木為主要結構的房子,如果說沒有人照看的話,那麼很容易就腐朽崩塌。
有人說是人氣可以養房,但是實際上並不是,而是適合人居住的濕度和溫度,並不適合蟲蟻黴菌。當然,如果將這些人類的日常打掃清潔的行為,和保持乾爽通風的生活環境,高度的概括為『陽氣』,而將適宜黴菌蟲蟻等生長的環境稱之為『陰氣』,也不是不可以。
因此同樣是一件事情,可能說法不一樣,給人的感覺就不同。
就像是斐潛在守山學宮之中,明倫大殿之上,慷慨激昂的那一番話……
『父親大人說得很好啊!』斐蓁依舊有些興奮的捏著拳頭,『身為漢人,便當於至闇之中,尤求光明!』
斐潛笑了幾聲,『你這是在哄我開心?』
斐蓁搖頭,『不是!是真的!』
斐潛笑了笑,搖頭不語。
有些話,確實是經典。
尤其是第一次說出來的時候。
斐潛還記得當時第一次聽有人說什麼黑夜給了烏漆墨黑的眼珠子,卻要用它尋找光明等等的話語的時候,當然不是原作者,畢竟那個年頭,斐潛也隻能是從一些人的辯論賽當中首次聽聞此句。斐潛記得當時也是激動得不行。可是當這些話一遍又一遍的被重複,然後斐潛發現說這些話的人也是瞪著紅眼珠子尋找著綠鈔票,開始公然侮辱人類的智商的時候……
有些橘麻麥皮,不知應該是去當漿還是去當槳。
後來也想通了,人家已經在最開始的時候明明白白的寫著超大的兩個字『綜藝』,昭告天下,可偏偏還有人當真的了,那能怪誰?再怎麼說都比本地台播放的某些包治百病,神奇功效的老爺爺老奶奶老中醫老院士實在一些。
『大殿之中,有多少學子?』斐潛忽然問道。
『呃?!』斐蓁瞪著眼,『這我如何得知?我又沒有辦法一個個數……』
『可是我也沒有一個個數,但是我知道……兩百以上,但是不足三百人……』斐潛笑嗬嗬的說道,『等你開始領兵的時候,這也會成為你必須要掌握的能力,一眼過去,便是知曉人數大體多少,判斷失誤,便等著兵敗身亡罷……』
『……』斐蓁無言以對。斐潛說的也是事實,這一項能力在大多數合格的將領身上都有,甚至是普通斥候身上也有。『父親大人的意思是……我方才其實……沒注意到要點上?』
『然也。』斐潛點了點頭。
斐蓁歪著頭,想了半天,『還請父親大人指點……』
『沒想明白?』斐潛問道。
斐蓁點頭。
『那你跟我來……』
斐潛說完,便是背著手,慢悠悠的沿著回廊向前,不多時就繞到了後院,來到了藏書樓之前。
『這是藏書樓……』斐潛仰著頭,看著,然後對斐蓁說道,『蔡氏藏書樓……』
藏書樓的大門被推開了。
雖然說時常有人前來打掃,但是畢竟和蔡琰當時住在這裡的時候不同。
為了防蟲防蛀,藏書樓裡麵放了不少驅蟲藥物,打開了門的時候,多少有些嗆人。
斐潛和斐蓁站在門外,等氣味散去了一些之後,才舉步進了藏書樓。
『看……』斐潛抬手環指一周,『當我每一次看到這些書的時候,我就能感受到人和人其實有很多不同的,有些時候即便是再怎麼努力,也不可能事事都強於他人……』
『蔡氏藏書?』斐蓁顯然也是被眼前的這些書架和藏書嚇了一跳,仰著頭四下而望,『這些,這些……莫不是……』
斐潛點了點頭,『都是你二娘看過的……而且每一本,她都能背……這裡麵還有不少書卷是她年少的時候看過了,後來遺失了又重新默寫出來的……』
『啊哈?』斐蓁瞪大了雙眼,走到了一旁的書架上,然後從書架之中抽出了一本書卷來,『還真是二娘的手跡!』
『呼……』斐潛也拿了一本,然後展開,吹了吹其上還未被清掃乾淨的灰塵,『這些書啊,還是要運到長安去……一直放這邊,遲早還是會壞……』
之前已經運過了一些,隻不過可能是因為蔡琰覺得這些留下的書大部分都是她後期默寫的,所以並不如那些孤本什麼的珍貴,就沒有多運了。
『人各有長短,故立於台上之時,應當如何?』斐潛將書本放了回去,轉頭說道,『和台下之人一爭長短?能讀書,會讀書,甚至於精通讀書之人,天下不知凡幾……所以你明白了麼?』
『嗯……』斐蓁想了片刻,然後說道,『像是爹爹一樣,娶一個會讀書的?』
『嗨!』斐潛拍了一下斐蓁的後腦勺,『這是可遇不可求,那有那麼多的你二娘一般的女子!不可勝天下之人,但可用天下之輩!既然立於台上,便是要多觀人!我且問你,方才為父說了一番話之後,最先鼓掌喝彩的是誰?』
『啊哈?』斐蓁傻眼。
『然後跟著鼓掌喝彩的又是有誰?』斐潛借接著問道,『有多少是真心喝彩,又有幾人是假意附和?是鼓掌者領悟得多,還是後喝彩者感悟深刻?啊哈什麼啊哈?讓你站在台上,你當做是好玩的啊?』
『?′Д`?!』斐蓁啞然無言。
『方才最先鼓掌之人,是令狐孔叔……為何是他,你有沒有想過?』斐潛緩緩的說道,『然後在他帶動之下,其餘之人也漸漸喝彩鼓掌……但是還有幾人,一開始並沒有跟著喝彩,而是到了後麵才跟著……然後你覺得這些人當中,那些人是可用,那些人不可用?又是應該怎麼用?』
『……』斐蓁已經是不知道要說一些什麼好了,半響才說道,『父親大人……你天天這樣……難道不辛苦麼?』
『你以為我願意啊?』斐潛微微歎息一聲,『上台不易,下台更難。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家破人亡……我再問你,春秋之中亡國之君還少麼?你可知道為何春秋之中,那些亡國之君,都沒有記載其子嗣麼?』
斐蓁想了想,臉色一變,『父親大人之意是……』
斐潛點了點頭,『沒錯,就是這個意思……因為不需要記載了……人都沒了,還記載什麼?我若是守不住這份基業,你便是死於亂葬山中,你若是守不住,你子孫便是亡於他人之刀下!所以……還玩麼?』
斐蓁默然半響,然後拜倒在地,『孩兒不孝,讓父親大人費心了……』
……ヽ????????……
就在斐潛在平陽教導斐蓁的時候,遠在南疆的士燮也在痛罵著自己的兒子。
士燮從交趾城中倉皇逃出,不久之後便是撞見了前來營救的士祗……
『汝若是早至幾日,某也不會落此下策!』
士燮痛心不已,那是多年經營的老巢啊!彆的就不說了,單是自家居住的花園之中,便是他好不容易才移植成活的香樟樹……
嗯,是香樟樹,不是那種要罰14w的香椿樹。
樟樹驅蟲,這在嶺南地區可是好寶貝,再加上樟樹樹根樹枝虯雜有力,尤其是士燮看中的那一株,便如遊龍一般,甚是喜人,故而不惜花了大代價,才讓人從他處移植而來。誰都知道,樹苗一旦成長,想要移植就不是那麼容易了,所以很是費心費力,好不容易看著移植成活了,結果淪落到了劉備的手中,怎麼能讓士燮不心痛?
如今大漢的北方是沒有什麼樟樹的,再加上沒有什麼生物學的研究,所以士燮一直以為樟樹可以驅蟲,是因為樟樹有一種神奇的力量,這種力量甚至是可以讓士燮獲得更好更大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