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蜀之中,樹木很多,竹林灌木,處處皆是。這些樹林竹林什麼的,都是年代悠久,即便是在後世那種人力侵占了大自然許多區域的年代,也依舊有一些地方一旦走進去,便是甚難走出來。
梓潼左近,官道兩側的樹林也很多。
太陽漸漸的升起,在林間的薄霧也隨之漸漸的消散,李氏的私兵趴在林木灌木之後等待著,多少有些緊張。
李博換下了儒袍,穿上了一身的短衣,身前依舊擺放著他之前佩戴的長劍。雖然當下李博看起來似乎信心滿滿,但是實際上也和普通的李氏私兵一樣,也有些緊張不安。
家中有好東西,被賊惦記上了,會怎麼做?
最常見的應對方式,就是換一個地方藏。
梓潼城中有守軍,強攻硬打無疑是比較吃力的,滲透和破壞也未必能夠好效果,就像是昨夜紛紛亂亂的遊俠鬨劇一樣。那些遊俠唯一的作用,就是告訴梓潼的城中守將,他城中的那些糧草被賊盯上了……
隻有千日做賊,豈有千日防賊?
想要避免自家的糧草遭受厄運,除非將周邊的『賊人』橫掃一空,但是在那些遊俠交代的接頭地點搜羅不到李氏私兵之後,梓潼城中的守將就有很大的可能性,會將這些糧草轉移到徐庶軍中去。
放在城中,搞不好有個三長兩短,自己就要吃不了兜著走,甚至因此掉腦袋,轉移出去,那就是旁人的責任,跟自己關聯不大了。
簡單的推演模擬。
通過這種方法,便避免了強攻硬打梓潼的風險,而是可以埋伏這一支從梓潼當中自動送到眼前來的運糧隊……
李博覺得手心有些出汗,不由得伸手抓了一把麵前的黃土,微微搓了搓。雖然他之前說的豪邁,但是實際上真刀真槍的上陣,他也沒有經曆過幾次。上一次是在黃巾之亂的時候,跟著大部隊烏泱泱一陣跑,然後就結束了戰鬥。
李博以為自己的動作隱蔽,但是落在一旁的李世眼中,卻非常的明顯。
彆說李博,在跟著李世身後的那些私兵當中,真正打過仗,上過陣的,又有幾個呢?
在這埋伏的兩百左右的人當中,真正的武勇之人,李世認為,不超過十個數,其餘的麼,都是一些縣卒,甚至是佃戶,農夫,有那麼兩分氣力的浪蕩子。這些人或是受了李氏的恩惠,或者因為聽信了某些傳言,亦或是乾脆就是為了錢財,零零散散的湊了起來。
幸好今天是埋伏梓潼的守兵運糧隊,若是真的對上驃騎麾下的那些強兵,怕是趴一會兒就少幾個,等到真的等來了,就沒剩多少人了。
幸好啊……
徐庶自己頭腦發昏,將能征善戰的兵將,要麼帶走了,要麼派出去了,現在打這麼一個時間差,也算是剛剛好。
李世回頭看了看,目光所到之處,基本上都在發抖,甚至有個彆的家夥抱著樹根,就像是抱著他的心肝寶貝,整個人蜷縮在一起,李世甚至懷疑這家夥是不是緊張到了痙攣,真要衝鋒的時候還能不能站得起來?
嗨,沒有當場忍不住崩出尿來,便算是不錯了……
李世隻能這麼寬慰自己。
這些李氏私兵,過去根本談不上什麼戰士,即便是臨時跟著李世練習了一陣,但是仍顯得非常的緊張,也談不上什麼經驗。或許,經過這一戰,就會好一些罷!
李世有個夢想,因為寄人籬下,便永遠便是旁人的家奴,雖然李氏當中用得著自己的時候,會很客氣,嘴上講的好聽,但是實際上依舊是隻把自己當成是刀槍而已,否則就不會派遣李博這樣的人前來了。
李世他爺爺那個時候,覺得加入李氏家族是一種榮耀,李世的父親覺得在李氏家族之中是一種必然,到了李世這一帶,就覺得未必是一種幸運了。
驃騎將軍的一些宣傳,李世隱隱約約也聽聞了一些,甚至是驃騎將軍自己的事跡,有時候在夢回之際,也在叩響著李世的心。
李世有一個夢想,心中有一個希望。
當年一個河洛旁支的小輩,如今是權傾天下的雄主……
那麼自己呢?
或許這一次,隻要立了功,到時候借著賞賜的時候,將自己的奴籍給要回來……
還完了李氏的恩情,便是可以帶著自家的娃往西域那邊走一走?聽聞那邊缺人,缺兵,缺好手,拚上十年光陰,讓自家娃也能不再像自己一樣,見了誰都要低個頭!
李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讓人傳話下去道:『且聽好了,這一仗就當做訓練一樣,某先上,汝等跟在後頭!跟著做就是!』
在曆史上,川蜀之中也有不少的強兵,比如白毦兵和無當飛軍。但是很遺憾,白毦兵脫胎於『西軍上兵』,而無當飛軍則是在南征之後收攏的蠻兵,跟李氏私兵沒有多少關係。
而李世自己,便是可以說是李氏私兵當中的比較強悍的了。
希望一切都能夠順利……
這時候,一些細碎的聲響從遠處傳遞過來,傳到了李世耳中。
他立刻神色一肅,『來了!』
……`皿??……
謊言說多了,就像是真話一樣。就像是在成都之中的李邈,感覺是真的在為了驃騎將軍斐潛清除腐吏,平定叛亂一般。
『為了驃騎大業!』
『清除川蜀昏官庸吏!』
『為了川蜀未來!』
『川蜀明天會更好!』
無數的口號震天一般的響起。
這樣的情形,讓一些川蜀民眾茫然了……
莫非,這李氏上下,真是為了川蜀的好?
對於最為基層的勞苦大眾來說,他們更關心的是有沒有飯吃,至於頭頂上的管理者,隻要不是壓迫得完全過不下去,一般來說都甚少理會,也沒有心思去理會,畢竟為了每日的糊口已經是消耗了他們絕大多數的精力和體力,講述再多的政治,都不如改善他們的生活條件來得實際。
因此實際上李邈開始勾連的行為,針對的是川蜀之中的這些中產階級,也就是一般的川蜀士族地方大戶。
廣漢李氏,隻不過是廣漢的李氏。
如今若是事成,真如李邈所謀劃的那樣實現了,那麼李氏就可以成為川蜀的帶鹽人,不管是井鹽還是岩鹽,就有了和驃騎坐下來談的資本。
至少,李邈自己是這麼認為的,畢竟在川蜀的曆史上,從春秋開始,到前秦,到大漢,都是可以談的,而且有時候還可以站在一定優勢地位上去談,因此現在李邈就是儘可能的拖延時間,然後將越來越多的川蜀之人捆綁在自己身上……
同時,在廣漢的李氏已經做好了兩手的準備。
事成,李邈就是李氏最新的家主,帶領著李氏全族上下走向從未有過的輝煌,而一旦失敗,李氏就會立刻宣稱李邈是家族的叛徒,並且所有的一切都是李邈一個人的膽大妄為,將為了驃騎好心卻辦了壞事的名號頂在頭上避雷,立刻割肉立場。
李邈站在成都府衙之外,像是一個主人一樣,笑嗬嗬的迎接陸陸續續從周邊而來的川蜀士族鄉紳土著,而重新立起的劉氏旗幟,則是在三色旗幟邊上飄蕩,顯得有些詭異,讓每一個前來的人都不由得呆滯了片刻。
『張兄,彆來無恙?』
『啊,陳賢弟,好久未見了!』
『蘭頭領,這些日子未見,真是越發精神啊!』
或真或假的恭維和問候在飄蕩著,如果不是街頭隱隱的那些血跡未清除乾淨,城中某些地方的殘簷斷壁還在冒著些許的黑煙,說不得當下有人會以為一切都恢複了正常。
劉璋端坐中堂,身披錦袍,神情肅穆,看著一個個的人從他麵前走過,行禮參拜,宛如就像是回到了當年劉氏掌控川蜀的時光,卻沒有意識到他現在的樣子,其實和廟觀當中的木雕神像並沒有多少的差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