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臧城。
入冬之後,天氣便是一天比一天的寒冷起來,天氣降溫的速度也變得愈發明顯了,一天到晚的刮風,呼呼的亂吹,有時候將遠方的塵土一股腦的帶了過來,使得姑臧城中黃茫茫的一片。
若是再下點雨,或者也談不上是雨了,而是那種稀碎的冰渣子,帶著冬日將臨的寒意,一絲一毫的都要滲進人的骨頭裡。
張遼派人急送而來的書信,通過加急的快馬,送到了在隴西的賈詡手中。
賈詡背著手,立在堂前。
四周的衛兵靜靜矗立,淩冽的寒風隻能將這些衛兵的戰袍一角掀起,卻無法撼動其身軀,就像是隴右隴西的這一次混亂,也就是掀動了一角而無法影響全局一樣。
『匈奴、鮮卑……羌人、氐人……』賈詡嗬嗬笑了笑,微微搖了搖頭,『孝武啊……光武啊……可曾想過……嗬嗬,定然是想不到……』
賈詡搖著頭,往回走,坐到了桌案之前,提起了筆,寫了一張短簽,便是納入了竹筒之中,加了火漆,讓傳令兵給張遼傳遞回去。
這不是給張遼的指令,就像是張遼的書信也不是向賈詡谘詢一樣。
畢竟一來一往都是缺乏時效性的。
在沒有事先約定好簡單傳訊的情況下,也就隻能是采用人力傳遞這種相對來說比較簡陋的方式了。
如果是在前線的張遼要等候後方的命令才能行動的話,從陽平關到姑臧一來一回都要用去接近十天的時間了,要是宋代那種腦子抽抽才能定下的規矩,一舉一動都要聽從後方的遙控指揮,那種延遲說不得要超過十天……
就拿之前的西羌之戰來說,從真正動手到最終擊潰北宮集團,也就差不多十天左右的時間。因此在消息無法即時性的傳遞的年代,一個優秀的前線將領,往往比後方優秀的參謀還要更重要。馬後炮即便是再厲害,都往往趕不上前線的將領的一個機巧變化來的有效。
隻要條件允許,或許每個人都有成為馬後炮大神的潛質,但是真正麵臨一線,需要當場解決問題的才能,卻不是每一個將領都能擁有的。
就像是張遼給賈詡寫書信,並非是想要告訴賈詡關於從下辯到陽平關的新變化,然後找賈詡問策,而是跟賈詡報備,表示自己將采用什麼樣子的策略而已。
至於賈詡能不能收到這封書信,其實對於張遼將要采取的策略都不會有太大的影響,當然如果能得到賈詡的肯定自然就是最好,但是如果說半道上信使被截殺,信件丟失等等意外的情況,張遼也同樣不會坐等。
臨場機變是前線將領的權柄,也同樣是其重責。
驃騎給張遼的命令是攻打陽平關,但是並沒有說一定要在某個時間點,亦或是多少時間之內攻克陽平關……
張遼帶了一定數量的火油火藥,如果真的找準機會,即便是麵對陽平關這樣的防備森嚴的關隘,找到機會一舉攻下陽平關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隻不過張遼判斷,速攻陽平關並不能完成驃騎的計劃,所以張遼決定在陽平關外,先試探一下,不急著強攻。另外張遼還表示這一路沒有碰到氐人,讓賈詡注意防備,因為氐人有可能會包抄張遼的後路,也有可能會乾脆逆向侵襲下辨天水金城等地。
對於張遼的判斷,賈詡也是認可的。
隴西當下,已經在逐步的推行最新的政策,將各地的行政機構和政務人員進行鋪開。太史慈依舊坐鎮在相對來說比較容易出現反複的隴右地區,而高梧桐和允二則是進入了祁連山中,對於北宮,嗯,或許已經談不上北宮的西羌殘部,進行納降和收編。
現在隴西需要更強的權柄,更穩定的局麵,以及……
更全麵的恢複和發展。
所以不允許氐人來打斷這個過程。
張遼的書信就是這個意思,提個醒。
西域往來長安的商隊已經停滯了幾個月了,雖然說這幾個月的停頓並不會給驃騎將軍斐潛的經濟體係造成多麼嚴重的傷害,畢竟驃騎的經濟並非全數依靠西域,隻不過漢中川蜀西域全斷,則是肯定有一些問題。
這也是賈詡在隴右隴西選擇時機一到,便是以雷霆之力,集合張遼太史慈還有西域的部分兵力,全力圍剿,不給西羌留半點的緩和機會的原因。
氐人,也是如此。
大漢已經是太久沒有動一動了……
周邊的這些家夥,怕是以為大漢已經是軟弱可欺了罷?
不過想來也是,這些家夥,看著大漢打一個西羌都能打個幾十年,自然心中有各種各樣的謀劃孕育而出也不足為奇。
四十年。
十天。
嗬嗬……
賈詡冷笑了兩聲。
一名兵卒急急的從外麵而來,腳步急促,引起了賈詡的注意。
廳堂之外的護衛上前,然後便是給賈詡帶來了從張掖發過來的太史慈的急報。
張掖距離姑臧就比較近了,快馬急驅三天就能到。
賈詡微微有些皺眉。
北宮的首級都已經送往長安了,怎麼還有什麼不開眼的羌人想要搞事情麼?
結果拆開了書信一看,並不是羌人的事情,而是蒙恕的事情。蒙恕守城的時候受了重傷,漿養了一段時間,但是傷勢一直都沒好,甚至開始惡化。
蒙恕的傷勢,若是放在後世,大概率還是有救的。蒙恕在戰鬥傷到了肋骨,猛烈的撞擊導致斷裂,然後其中的一些碎骨紮進了肺部,引起的創口出血然後導致的炎症。如果有後世的醫療體係條件,將碎骨去除,然後縫合創處,大概率是可以存活,甚至是可以恢複其原本七八成狀態的……
隻可惜當下大漢,根本無法做到這一點。
因為無法取出碎骨,在體內的創口自然無法愈合,導致內創發炎,最終引發全身性的高熱昏厥……
蒙恕自知時日無多,想要在臨死之前見賈詡一麵。
賈詡沉吟了良久,微微歎息一聲,然後站了起來,『來人!傳令,讓韓從事前來……另外,去備馬,某要去張掖一趟!』
……ò?ó?……
張掖。
太史慈出城相迎。
『蒙將軍當下如何?』賈詡沒有什麼寒暄,見了太史慈便是問道。
太史慈微微搖搖頭,『怕是……昏迷的多,清醒的少……』
『走。』賈詡便是直接驅馬向前。
『……』太史慈有些意外,便是連忙伸手示意手下趕快先驅開道,自己則是跟在了賈詡身後。
到了蒙府之前,賈詡跳下馬來,雙腿不免有些麻木,走路都有些踉蹌。
從姑臧一路長驅而來,縱然賈詡原本也精於騎術,但是比正兒八經的騎兵,還是多少差了一些,不過賈詡在護衛的攙扶之下,大體上恢複了正常知覺,便是緩緩度進了蒙恕的院中,然後坐到了蒙恕的病榻之前,並無表現出什麼漢代人常有的忌諱疾病的習慣,就那麼坐著,平靜的看著蒙恕。
蒙恕躺倒在床榻上,臉頰消瘦,麵色帶著一種病態的潮紅,喘著粗氣。
『蒙將軍……』賈詡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說道,『有什麼想問的,不妨直言。』
蒙恕有些找不到焦點的眼睛,儘最大努力的盯著賈詡的身影,艱難的說道:『為……為什麼……』
賈詡稍微沉默了一會兒,『太興三年,我勸你去長安講武堂,你說羌人有亂……四年,我又再勸,你又說匪賊為亂……請問,是真亂,還是假言推脫?』
『……』蒙恕艱難的喘息著,片刻之後,似乎又積攢了一些氣力,『……為,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