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人的認知是隨著時間,或者說時代的變化而變化的,如果站在後麵一些的時代,然後嘲笑之前的那些時間裡麵,那些時代之中的人,做出的一些行為是多麼的可笑可歎,無疑其本身就是一件可笑可歎的事情。
川蜀之中,鳥兒飛翔。
在上庸一帶風起雲湧的時候,在川蜀之中也同樣戰意升騰。
大大小小的雲層形成的陰影在地麵上流動,然後伴隨著那些旌旗也在一同而行。
川蜀之中,雖然說是盆地,但是並非平地,而且和大多數華夏土地上東西走向的山脈不同,川蜀之中的地形還有南北走向的皺褶。因此在這一塊土地上,騎兵並不是其主導的兵種,更多的是步卒。
狼煙的煙柱升騰而起,爭鬥雙方的兵卒彙集碰撞交叉在一起,然後便是如浪花般散開,留下屍首的殘跡,逃兵四竄。
死亡的鐮刀落下的時候,永遠都不會先給人類一些什麼預警。
呼嘯而來,然後轉眼之間吞噬了生命。
以嚴顏為前驅,甘寧為後陣的部隊,幾乎是爭分奪秒的收複著巴西和巴中那些失去的土地。
到了這個份上,不管是賨人王雷垌還是氐人齊梔,亦或是巴人的頭領樊棗,都是一個想法,就是要將掠奪而來的物資儘可能的帶回山裡麵去……
否則這一趟出征,豈不是沒有了意義?
對於巴人樊棗來說,相對就比較寬裕一些,所以他是最為堅定的撤退者,即便是舍棄了一部分物資也在所不惜,但是對於賨人和氐人就不同了,他們舍不得。
樊棗要走,賨人和氐人拉著,說再玩一玩……呸,不對,是再脫一下,呃,拖一下。
隻要能多拖住三色漢人的反撲一天,自然就能多搬一份回去,這種簡單的算法,即便是白癡也算的出來,可問題是……
樊棗瞪著雷垌和齊梔,因為他剛剛收到了一份回報。
這份信報來自於一個死去的巴人頭目。不久之前,這個巴人頭目自以為武勇,在目睹了賨人和氐人潰散之後,他很是嘲笑這些逃跑的賨人和氐人,並且鄙視賨人和氐人的愚蠢、膽怯、無能,然後表示他可以埋伏在後麵的追殺的漢人將領,然後反敗為勝。
結果麼,這個巴人頭目的埋伏失敗了,被甘寧帶著人不依不饒的追殺了三裡,砍翻在地……
那些崩潰逃回的人帶來了信報訊息當中,自然就是誇大了漢人兵卒的數量,將百說成了千,將千講成了萬,甚至因此信誓旦旦的表示,肯定就是這麼多!
『漢人這麼多兵馬,我們怎麼可能擋得住?還是趁早回山裡!要不然真的等漢人包圍上來,跑都跑不掉!』樊棗不客氣的說道,『我知道你們舍不得,但是要東西也先要有命在!沒命了再多東西有屁用啊?聽我的,回山裡麵,而且是現在就走!』
賨人王雷垌拉住了樊棗,『樊大哥!再多等五天,不,三天就好了!三天!再等三天!不管怎麼樣,三天就走!三天!』
『是啊,再拖三天……這個什麼,其實也有些虛假,你我都知道,漢人也沒有來那麼多的兵馬,什麼上萬人,我們也不能是自己嚇自己……』一旁的氐人王齊梔也是說道,『就三天,我們聚集在這裡,人這麼多,怎麼也是能拖三天的!要相信我們自己!』
要相信自己……
相信個毛啊,老子都不相信自己,還相信你們?
樊棗忍不住摔開賨人王雷垌的手,但是看著雷垌和齊梔的像是要吞人一般的眼神,沉默了片刻之後,最終說道:『那你們兩個說,要怎麼拖這三天?』
雷垌和齊梔對視了一眼,然後在一旁的簡易地圖上指向了同一個地點,『這裡……』
『血石山?』
『……』樊棗沉默了一下,眼珠子轉悠著,『那就……那就試試罷……』
『好好!』雷垌和齊梔都緩了一口氣,但是他們並不知道,其實樊棗心中想的,跟他們兩個根本不一樣……
……乂??Д??三??Д??乂……
不知名的山裡。
土石陳雜的荒涼山穀當中,紮起了營帳,升起了篝火。
夕陽西下,甘寧和嚴顏正坐在一處。
不遠處的兵卒在準備紮營和晚脯,忙忙碌碌的來來去去。
這幾天的時間內,嚴顏和甘寧相互配合,騎兵和步軍共同協作,將巴西和巴中那些分散到了各個村落,鄉鎮的賨人氐人,像是驅趕羊群一樣,向大巴山中驅趕而去。
歸根結底,甘寧和嚴顏的兵力不足。這個不足不是存粹數量上的,而是質量上的。簡單來說,就是真正忠誠於驃騎將軍的核心部隊數目不足。
這一點,很麻煩。
忠誠這兩個字,有的是在嘴皮上,有的是在行動上,但是不到關鍵的時候,往往分辨不出究竟誰是哪一種……
這幾天,嚴顏和甘寧都見到了不少平時鼻孔都在頭頂上的人物,而如今見麵之後,便是點頭哈腰拜倒,口必稱忠誠,對於驃騎忠誠,對於川蜀忠誠,對於大漢忠誠。
因此這些人的殷勤,嚴顏和甘寧就能笑納了?
所幸,嚴顏和甘寧身後,還有向朗作為後勤補給,儘可能的維持著。
自從驃騎入川以來,這些川蜀的士族子弟,嗯,或許從大漢成立的那一天開始,川蜀的士族子弟就未必是全心全意站在了大漢同一戰線上。因為很簡單,劉邦入關之後,從漢中王到了黑帝的過程當中,川蜀士族子弟並沒有獲取超出其他地區的好處。
西漢,是關隴集團掌權,東漢則是冀州豫州得意,川蜀士族子弟一直都要麼是湊數,要麼就被邊緣化,所以這些人不管是對於大漢還是對於驃騎,口中的那些忠誠有多少會落到行為上,就自然是一個難以明確的分量。
養寇為患,亦或是養寇自重,並非隻有在隴西隴右一地才會出現的情況。
畢竟川蜀人也不傻,不是麼?
甘寧和嚴顏如果兵卒數目極多,當然就不需要怎麼顧慮,怎麼順手就怎麼打,可是現在手上就隻有一千出頭,不到兩千的驃騎係列的兵卒,就當然需要多少慎重一些了。
征調兵卒協助?當然也可以,但是錢糧呢?從成都調?成都現在會給麼?從地方調?地方士族願意麼?真把二五仔不當回事麼?逼急了這些家夥,甚至會將甘寧和嚴顏賣出去!
和大多數二五仔一樣,首先看重的必然就是利益。
賨人氐人劫掠地方,受損最為嚴重的,並非是這些川蜀地方大戶,而是一般的農夫,或者說中下層的百姓,這一點在哪裡都一樣。
『我的意見是,追上去!』嚴顏想起了他在閬中見到的那些難民。那些在獲救之後,反而是嚎啕哭泣,抱著親人的屍體,喊著父親或是孩兒的那些難民。『能多救一人,就是一人!某應徐使君而戰,便是為了這些川中子民!』
甘寧皺著眉頭,『這風險太大……』
從某個意義上來說,甘寧現在已經完成了徐庶交代的作戰目標。甘寧和嚴顏相互配合,已經算是擊敗了賨人氐人繼續侵襲川中的計劃,並且將其驅趕到了大巴山左近,下一步即便是不出擊,這些賨人氐人也會縮回去。
現在繼續追擊,確實可以解救更多的川中百姓,但是如果失敗了……
『不若如此……』嚴顏將手按在了胸口,看著甘寧,一些散亂的雪白須發在空中飄著,『給某三百兵卒……若成,功勳亦歸將軍,若敗,罪責歸於老夫!老夫這把年歲,也不求榮華,但求心安!』
『老夫生於川,長於川,有了這一身武藝,便是護川中子民平安,縱然前途風險,老夫亦當一肩擔之!』
甘寧沉默許久,最後歎了口氣,說道:『老將軍……若是如此,要擔心這些家夥反咬一口啊……』
『取圖來!』嚴顏哈哈一笑,也點了點頭說道,『某生於此地……賊人若是欲伏擊你我,必然就不離此三處……』
『葫蘆口……寸步崖……血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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