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範聰的心腹手收在懷裡,就像是一直捏著什麼東西一樣,『那個人所說,便是這裡麼?』
範聰點了點頭,眼神之中多少有些憂慮,『看樣子,就是這……時辰差不多了,應該到了才是……』
兩人沒有心情繼續說話,便是多少有些不安的左右看著。一陣風吹過,雜樹林之中的樹葉搖曳,發出嘩啦啦響聲,讓二人心中不由得有一種空寂的不安感。
範聰是臥底。起初的時候,範聰並沒有認為這樣的職務有什麼難處,不就是換一個地方當官,然後偷偷給些情報便利麼?他又是文官,什麼上陣殺敵,城中放火的事情也不會找他,頂多就是找個機會策反些人員而已,隻要自己小心一些,說不得還比在兗州豫州擔任地方官吏更滋潤。
可是自從上一次潼關清剿奸細的事件之後,範聰才真正意識到自己這一份職業並非是想象當中的那麼美好,雖然說可以收到兩份的錢,可是稍有不慎便會掉腦袋!
那一天在潼關之下,被砍掉的首級堆疊成為京觀,血淋淋的腦袋或是閉目,或是瞪眼,或是張嘴,或是吐舌,汙濁的血塊,散亂的頭發,黃白的骨髓,這些場景,時不時的會出現在範聰的夢裡。
這種心理的壓力,使得範聰不得不寫書信從老家那邊又找來了一些族弟,來充當其護衛,也隻有血脈相近才能使得範聰稍微會放心一些,能有一個鬆懈的時刻,否則時時刻刻繃緊的神經簡直是要了老命……
範聰的心腹護衛不安的環顧四周,儘管他手中捏著利刃,但是依舊沒有覺得什麼安心。他原本以為投靠範聰就可以有吃有喝,有酒有肉,但是他沒想到他族兄竟然是臥底的奸細!告發麼,他不敢,因為在大漢當下,宗族內部的情感紐帶遠遠比家國律法要更重。可是知曉了真相的他也有了潛在的焦慮症,他問範聰什麼時候能回去,範聰說總是要積累些功勳才好走,否則即便是回去了,也沒什麼好位置。
因此在發現了新的聯絡信號出現之後,兩人的情緒都是很複雜。
或許等了許久,或許隻是等了片刻,最新的聯絡人終於是出現了。看著穿著一身熟悉錦袍的那個人一步步走過來,範聰也不由得舔了舔有些乾涸的嘴唇,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一些什麼好。
『範兄,彆來無恙乎?』
範聰沉默著,然後看見了來人手中的一塊玉牌。不同於範聰自己放在木盒子裡麵的玉璋,而是代表了某種身份的玉牌。
提高的警惕微微放鬆了一些,範聰示意自己的心腹負責警戒,便是向前迎了一步,『不知這位郎君如何稱呼?』
『在下姓韋……』
『韋?』範聰皺了皺眉頭。他知道,這個姓氏多半是假的。在關中,韋端的韋氏是大姓,冒充一個韋氏族人,有很大的概率是會被識破的,而一旦被識破,就有可能會牽連到他身上,因此範聰很不客氣的就直接說道,『這個姓氏,怕是不怎麼好罷……』
秦安變成的韋公子,似乎明白範聰的想法,笑了笑說道:『放心,不會牽連到你……』
『嗯?』範聰愣了一下。
雖說周邊看不到什麼人跡,但是碰頭的時間越短,自然是被發現的風險越小,因此也就沒有什麼寒暄的功夫,直接言簡意賅的切入正題。
『韋郎君要什麼?』範聰隻是提醒,他也不能替這個韋郎君做一些什麼決斷。
韋郎君遞過了一張紙條,『要一條退路。』
範聰接過,看了看,『還有麼?』
韋郎君搖了搖頭說道:『沒有了。』
範聰呼了一口氣,『行。等辦好了,我放在老地方。』
韋郎君點了點頭,『可以。』
範聰將紙條揣到了懷裡,然後便是離開了。
韋郎君則是目送著範聰離開,目光之中,似乎有些什麼東西在閃動著……
在潼關新城之中,縣衙重地便是和一般的縣城不同,首先周邊高大的圍牆將其與外界隔開,圍牆外部全部由四指厚的青磚築成,內則是混合夯土,異常厚實。圍牆內側還有望台和走道,三麵開設有門,連接著城內的所有主要衢道,在圍牆四角還有八座高大的哨塔,日夜都有兵卒在上值守。
這是潼關新城的最後一道防線,當然,這種隻是作為預防,並不希望真的用上這一道防線。
在縣衙之內,徐晃和馬越正在其中辦公。
眼見著徐晃即將調離潼關,要前往川蜀赴任,馬越便是越發的舍不得徐公明,恨不得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和徐公明在一起……
嗯,這個和基情什麼的無關,隻不過是馬越跟著徐晃學習,越是學習便越發現自己的不足,然後發現有更多的東西要學習。徐晃本身為人還是相當可以的,並不因為馬越請教而有什麼厭煩的情緒,再加上徐晃自身也是軍旅統帥,解決問題的方式方法也基本上貼近於軍旅實戰,不像是什麼文吏那種之乎者也半天放不出一個屁,亦或是拐彎抹角就是不講實際操作的,故而馬越舍不得徐晃離開,便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可是驃騎將軍的軍令已經下達,這一次徐晃和魏延換防,在某種意義上不僅僅是簡單的對調,徐晃心中也是略有推測,因此就跟不可能推延出發的時日了。
雖說當下已經臨近黃昏,但是馬越依舊還在忙碌著,而徐晃則是較為悠閒捧了一卷書,坐在一旁。因為從前一段時間開始,潼關的大小事務就已經全數移交到了馬越手中,徐晃隻是看,一般的事項也任由馬越進行決斷,並不出言指導。
除非有一些事件處理得有些問題了,亦或是一些比較重大的事情,徐晃才會有建議。
『公明兄覺得此事應是如何?』馬越捏著最新的報告問道,『此賊終於是動起來了……』
範聰在城中的疑神疑鬼,並非是空穴來風,確實是有人在盯著他,而他出城回見韋郎君,也自然是被馬越知曉。
『你打算怎麼做?』徐晃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
馬越皺眉想了想,『自然是將其盯緊了,然後找個機會,將此二賊一網打儘!』
徐晃笑了笑,搖頭。
『不妥?』馬越沉吟了一下,『難不成放過這個姓範的,抓那個新來的?』
徐晃放下了書卷,看著馬越說道:『你想一想,之前主公為何要留著這麼一個口子?』
馬越脫口而出,『自然是為了引蛇出洞啊!現在賊人不是來了麼?』
徐晃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說道:『此乃其一。』
馬越吸了口氣,皺著眉頭沉思起來,半響沒有什麼思路,便是朝著徐晃拱拱手,『還請公明兄指教。』
徐晃思索了一下,微微歎了口氣,看著馬越說道,『軍旅號令之事,你這邊基本上沒有什麼紕漏……但是遇到此等奸細之事,我的建議還是要先密書一封,直遞主公之處,再根據主公之令采取行動……切不可輕舉妄動……若是我所料不差,這隻是一個試探……』
有時候一些差距,並非是所謂努力就能可以完全彌補的。馬越在軍事上的能力還可以,但是在謀略上,就和徐晃有些差距了。
『試探?』馬越挑了挑眉毛。
『沒錯,就像是魚兒吃餌之前,總是要先碰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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