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起身,告退然後魚貫而出。
荀彧沒有去尚書台,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到了家中不久,郭嘉怒氣衝衝的就來了,進門了之後二話不說就登堂入室,拍著桌案讓荀彧的管家去拿酒……
荀彧管家瞄了瞄荀彧。
荀彧閉著眼,略有些無奈的揮揮手。
管家微微低頭,下去了。
庭院之中,便是一片沉寂。
許久之後,郭嘉才低聲說道:『為何?』
荀彧沉默著,並沒有立刻回答。
『製衡……你就想著要製衡!』郭嘉拍著桌案,『你就以為主公不會知道?!』
荀彧閉上眼,說道:『那你覺得應該怎麼辦?』
『……』郭嘉忽然沉默了下來。
壓製拖延斐潛的獻虜,是為了給曹操騰出更多的時間,這是一種製衡,同樣的,在對待斐潛封賞的問題上,荀彧的建議,也是為了製衡,隻不過這一次製衡的對象成為了曹操。
驃騎大將軍,位列三公之上。
大將軍,同樣也是位列三公之上。
對於這一點,相信曹操心中清楚,天子劉協也是明白。
然後在關中的斐潛,多半也能夠接受這樣的提升……
畢竟漫天要價,落地還錢。諸葛瑾的所謂『斐公』,可以視為一個普通的尊稱,也可以視為為一個『討價』,而這個並列的地位,就是荀彧給與的『還價』。
可問題是曹操不會開心,這是很明顯的事情。
『若是不行此法,難以服眾啊,恐更墮朝堂聲威……』半響之後,荀彧緩緩的說道,『你道驃騎不知我等延遲獻虜?不知少府貪婪?不知天子欲收權柄?』
『……』郭嘉神色陰沉,沒有回答。
荀彧仰頭望天,『亦或是親率各路兵馬,引向關中平陽?』
當下的大漢,並非像是曆史上曹操一家獨大。甚至在某些方麵來說,斐潛之下的一些方麵更為強大,曹操即便是如今急急追趕,也還有相當的一段差距。尤其是在這一次和江東對抗的時候,更加體現出了這一點。
曹操之下學來的半吊子機械之法,就將江東軍打得措手不及,那麼反過來若是曹操這個仿製的機械之法對上斐潛那邊呢?
雖然說曹操從來沒有談論過這個問題,但是像是荀彧、郭嘉這樣的人來說,又怎麼可能會不知道這個問題?
那麼在這樣的局麵下,強撐著顏麵,又有什麼意義?
『若此封賞,可引驃騎驕橫,戀棧貪權……若是腦了驃騎,即便是不會興師問罪,便是以此為由,於青龍寺之中大肆宣揚……屆時,你我……或是這朝堂上下,又將如何解釋?』荀彧歎息道,『青龍寺大論啊……此乃驃騎陽謀,便是主公……又能如何?』
許縣之下,當然也有類似於『官方』的喉舌媒體,說什麼話用什麼詞,都會受到管製,可青龍寺呢?那邊許縣可是鞭長莫及,若是被形成了思潮,再返回到了山東這裡,難不成像是當年太學議論一般,讓天子劉協再搞出一個『黨錮3』來?
郭嘉皺眉說道:『便是以此……恐怕驃騎也未必會中計……而且我覺得,你是故意的……』
荀彧歎息了一聲,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故意的……
或許。
畢竟荀彧也知道,如果說驃騎會驕橫,或是奢侈,亦或是貪婪美色,那麼早就有這個條件了,不至於到了當下才會突然之間驕橫起來……
可是,不這樣做,又能如何?
畢竟荀彧,並不是姓曹,而是姓荀。
最為關鍵的,便是現在和斐潛開打,荀彧沒有信心能贏。所以隻能寄希望於冀州豫州這一帶的人口基數和人文底蘊,然後憑借著時間和發展,最終積累出比斐潛更大的優勢,再來取得最終的勝利。當然,如果在這個僵持的過程之中,能夠找到一些機會,比如關中內亂啊什麼的,或許……
反正現在曹操當下,論經濟,經濟吃緊,論兵卒,兵卒不如,論器械,技術落後,即便是想要翻臉,也沒這個本錢。
『如今大漢,唯有主公、驃騎而已……』荀彧再次歎息,『先前主公奮於酸棗,不畏強權,羽檄之下,眾望所歸……而如今……』
至於孫二愣子,其實在大多數的人心之中,都沒有把他當做一個多大的事。
郭嘉微微歪著腦袋,看向了西麵的天空,也像是之前荀彧所做的那樣,不知道應該接一些什麼話,半響也跟著歎息一聲,『主公……你這是在逼迫主公啊!你……唉……』
郭嘉之前的憤怒,漸漸轉化成為了無奈,『那些人……值得麼?』
荀彧笑了,俊秀清朗的麵容之上,不知不覺當中摻雜了幾分的憂愁,『我不知道……』
郭嘉皺起眉頭,『若是主公不能明白你的苦心呢?你有想過麼?』
荀彧沉默了片刻,依舊笑道,『我也不知道……』
『你!』郭嘉忍不住站了起來,走到了荀彧身邊,就像是要一腳踹過去的樣子,可是卻拐了一個彎,從荀彧身邊走過,隻是將大袖子帶到了荀彧的頭上臉上,就像是在輕輕的撫過一般。
荀彧依舊呆坐,形如木雕。
過了片刻,管家帶著些酒水食物前來,見到郭嘉已經離開,不由得愣了一下,低聲問道:『家主,這個……郭郎君……』
『走了。』荀彧緩緩的說道。
『那這酒水……』
『……』荀彧呼出去一口氣,『端上來吧,某用了就是……』
『啊?啊……是……』管家不明就裡,但依言照做。
荀彧倒了一杯酒,擺放在桌案上。
然後另外又倒了一杯,這才自己端起,朝著第一杯酒微微示意了一下,旋即仰頭而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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