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在漢代初期的朝堂之中的政治勢力當中,還有軍功集團,外戚集團、宦官集團等等,可是這些都不如儒生集團能打又能抗,所以最後漸漸的就都被團滅了,儒生漸漸的形成了大漢丟在曆史長河當中最為顯著的一塊石頭。
還有世家門閥。
在魏晉以後,世家門閥形成了華夏朝堂政治形態的重大變化。若乾大士族幾個世紀長盛不衰、壟斷權勢,成了魏晉南北朝之後一個相當長時間內,最為耀眼,以至於使得華夏『盲目』的政治景觀之一。
青龍寺的正解之論,尤其是『三禮』的重頭戲,開演了有些天了,即便是斐潛親自會見了鄭玄,溝通了一次之後,鄭玄依舊沒有能夠將重點放在這個地方,使得斐潛略微有些不滿。
畢竟斐潛搞這麼大的一個陣勢來做正解,不是為了你個鄭老頭子自己立言立功的……
『世家』是指世世有祿秩之家,也就是世代占有祿位的家族。而士族是『士』與『族』的結合,而士則是『學以居位曰士』,所以當知識和官位結合起來的時候,就產生出了一加一大於二的效果,通過雄厚文化而世代居官,由此建立了崇高門望,壟斷了官場。
凡是壟斷,必然產生腐敗,這幾乎是定律,可比宇宙三大定律。
這個世襲製的官吏壟斷體係,原本在漢代有一個非常良好的發展勢頭,就是在『漢承秦製』的初期,因為戰國之後前秦階段的劇烈政治變動,導致從周朝而來的許多世襲舊貴族開始退場。
眾多古老的高貴世家衰敗了,新世家的形成還有待時日。在這個難得的『空檔期』之中,華夏整體的社會一度呈現了非常鮮明的平民性,再加上春秋戰國之時的諸子百家,使得華夏文明在這一段時間發出來的燦爛之光,絢麗千年,直至後世。
劉邦那個時候,因為眾多的功臣將領,都是來自於之前社會的中下層,劉邦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大臣們也不覺得有什麼問題,可是到了劉秀年代,就有所不同了,首先劉秀兩個老婆,就鮮明的表現出了娶對了老婆,可以少奮鬥二十年的理論,然後劉秀先後『娶對』了兩個,至少少奮鬥了四十年……
儒家先天上的拿來主義的特長,嗯,這倒不是什麼貶義,隻是一個事實,使得儒家在華夏之中呈現出適用性極強的能力,但是也同樣使得知識、權勢、財富三者開始合體,形成了一個穩固的三角形結構。
然後後世儒家幾度推崇周禮,其實未必是真的認為周禮有多麼好,而是為了維護這個『鐵三角』不被打破。
若是社會動蕩,地方豪右就經常起兵投機。兩漢之交,很多豪右、著姓投入了天下逐鹿。若投機成功,就搖身一變為開國功臣了,進而成為顯赫家族,然而社會穩定了,就沒有這麼好的機會了,所以占據了大量人口財貨的地方豪右,先天上是不願意社會穩定的,或者說不是那麼穩定的……
大漢朝堂上的人意識到這一點,於是持續的打擊地方豪右,甚至開創性的設立了回避製度,可是依舊沒能改變太多,因為在河道之中,還有一個天然形成的石塊。
宗族。
斐潛已經用巡檢在侵削屬於宗族的一些權柄了,但是這個侵削下來的東西,稍不留意就會重新貼回去,畢竟巡檢製度隻是屬於斐潛『創造』出來的,大體上在當下隻能算是『臨時性』的,『地方性』的,並不能像是『三禮』一樣,成為規範性,統一性的東西。
宗族們在鄉裡所施展的是官方和非官方的雙重權力。簡單來說,就是黑白兩道都有,這對於普通百姓殺傷性是很大的,這是時代的局限性,也是擁塞河道的大石頭。
斐潛想要將其砸開,僅靠他自己,亦或是龐統諸葛瑾這些人是不成的,因為宗族是天下人的宗族,是華夏部落製度的遺留物,不是斐潛一兩句話,或是巡檢搞個十幾年,幾十年就能消除的。
宗族不是存粹的壞,在當下生產力的階段,也不能一棍子打死,還是那句話,頭孢和酒分開來,問題都不大。
就像是儒生和權柄,知識和金錢。
而這個分開來的章程,也一樣是規矩。
這才是青龍寺,也是鄭玄一幫人應該做的事情。
結果呢?鄭玄一開始的時候還有點樣子,半道上被人一腳踹暗流裡了,好不容易斐潛拉了一把將鄭玄他扯了回來,一回頭再看,鄭玄又摸錯了方向。
這可不是壟斷,也不是一言堂,更不是孔子聖言一出,天下便是四海沸騰八荒震動!
重點還是方法,是如何找到『第一塊的石頭』!
上古的那猿猴,從曆史長河當中摸出那塊堅硬的石頭,砸開了被獅子老虎財狼鬣狗遺棄的骨頭,吃到了骨頭當中的骨髓,隨後才在人類的基因當中印下了脂肪的甜美,工具的使用……
周公在部落和國家的交替當中,找到了周禮這塊石頭,將部落一點點的敲打成為一個國家,使得華夏文明可以共通存留不分西岐東漁……
孔夫子在春秋戰國之時,周遊列國分石頭,砸開了知識的壁壘,使得文明化的火光不僅僅局限在少部分人的手中,經學可以脫離神秘,『子不語怪力亂神』!
然後呢?
鄭玄明明手裡麵有『石頭』的,結果眼下事情一忙,心思一亂,就給扔了,現在重新聚集了一群人,卻拿著不是石頭,至少已經不是原先的那塊石頭了。
現在鄭玄在做什麼?
他反倒是將最原本的東西丟了……
學問。
學和問。
結果現在鄭玄因為之前的事情,便是不許『問』了,隻剩下『學』。
有疑問是很正常的,本身在解釋疑問的過程當中,也是『學』的過程,就像是直尹監記錄那些地方處理各項事務的檔案,其中必然有好的,有壞的,甚至是故意使壞的。
或許在一時之間無法分辨,但是隻要抬高了,拉遠了,其中的一些東西當然就可以推敲出來了,究竟是好是壞,或許不能一目了然,但是多少也能有個判斷。
這就需要不斷的去反複梳理,而不是今天定下一套模式,便是可以萬世大吉,任何時候都拿出來用,結果出現了問題之後不是模式去適應人的變化,而是讓人去適應模式的呆板,這不是本末倒置麼?
可是偏偏鄭玄就有了這樣的苗頭。
當然,斐潛也能理解。
畢竟之前的鄭玄被一大堆人嚶嚶嗡嗡的煩得要死,然後得到了斐潛的點撥之後,便是明白過來,不能跟著這些蒼蠅一路走,於是祭出了蒼蠅拍,很是拍了幾個叫得最響亮的,將原先那一撥混亂的叫喚聲成功壓製了下去。
然而華夏最經常出現的問題就隨之而來……
『矯枉過正』。
因為有一顆老鼠屎,所以不僅是連鍋都扔了,連帶著做飯的兩隻手都要剁了……
可是問題呢,未必能夠解決。
把眼睛蒙起來,把嘴堵上去,把手剁了,難道就能讓問題自動消失了?
可偏偏就有人覺得這麼做挺好!
一做就是上千年!
可是扔老鼠屎的,昨天可能是那個,今天或許就是這個。
下一鍋的湯料粥米,依舊可能出問題。
不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光顧著蒙眼堵嘴剁手有用麼?
『三禮,非鄭禮……』斐潛看著青龍寺,『周公之所禮,乃重於如何禮,而不是禮如何……所以這個問題就交給你們二人……主要還是子瑜你來做,士元負責協調……』
斐潛轉頭看著龐統,『山民過兩天就到了,到時候……讓他上台……鄭公若是依舊不知應該怎麼做,就讓他先退下來好好想想再上去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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