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意味著什麼?!要知道這河內距離薊縣,也是有一段距離的,莫非是祖武還有什麼特彆的消息渠道?先前漏液摸黑而來的些許不快,便是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早一天得悉消息,便是早一天可以出相應的準備。
祖武捋著胡須,將河內司馬氏的相關事件大體上講述了一遍。畢竟他們也不可能親眼所見,親身所曆,也就隻能是大概了解。
說完了,和誠沉默了下來,祖武也沒有繼續說話,堂內外便是一片寂靜,隻聽聞呼嘯的風聲在屋頂上,走廊間掠過。
司馬氏被樂進所抓捕也好,誤會也罷,都折射出了一個不怎麼好的現實。
從冀州,到潁川,然後再到河內,這一連串曹氏政治集團對付地方士族,鄉野豪右的態度和手段,也越來越強硬。這是有跡可循的,也同樣是顯而易見的。
那麼幽州呢?
和誠微微吞了些唾沫,多少有些勉強的說道:『曹氏上下無非求財,若是實在不行……不如且讓出去……這些時日,多少也賺了不少……』
『嗬嗬,和兄莫非是以此言相試乎?』祖武沉聲說道。『莫非司馬氏無有此意乎?若有此意,為何又是招來兵災?』
和誠沉默了下來。
河內司馬,是他們的上家。
當然,祖武和誠二人的上家不僅僅隻有河內司馬一處,但是司馬氏的戰馬資源,無疑是最好的,而現在,上家出事了……
祖武二人都沒有想到,這河內都竟然能出事!
而且這一動手,似乎就是無法調和,情形急轉直下!
雖然說祖武和誠二人手下,也有一些潛藏著的私兵遊俠亡命徒什麼的,但這些人手平日裡麵搞些小動作可以,可真要是和大軍正麵碰上,那就基本上是送死了。
『嗯……』和誠深深歎了口氣,『事已至此,又當如何?』
祖武的臉色在微弱的燈火之下有些陰沉,『現在就要看曹氏子要不要在幽州也動手了……』
和誠吸了一口涼氣,頓時覺得胸腹之間膈應得很難受,『你是說……』
『我不清楚,但是既然在河內動了手,難不成會在幽州留情麼?若是曹氏子真的有什麼動作的話……』祖武沉聲說道,『和兄,屆時就該做個決斷了!』
『……』和誠瞪圓了眼,半響無言。
…… ̄□ ̄||……
在薊縣之北,太平驛站。
驛站原本沒有什麼正經名字,但是驛長祖七郎來了之後,便改了這個名字。
因為幽州處於某個巨大的威脅籠罩之下,所以在幽州不僅是有曹氏精銳兵卒,在幽州各地,也有一些郡縣本土的守卒,以鄉人守鄉土,作為精銳曹軍的補助輔佐。
這個政策,原本是極好的。
或者說,大多數的政策從一開始,都是好的,然後用著用著就走形變樣了,然後就被各種魔幻化,到了後期,甚至政策的發明者都料想不到的運用方式,都肆無忌憚的冒出來。
這些作為曹軍精銳兵卒的補充,說是叫做兵卒,實際上根本就沒有多少操練,而曹純一門心思抓在騎兵上麵,對於這些鄉野之中的郡縣步卒,根本就懶得理會。到了後麵各個郡縣之內的郡兵究竟有多少名號,有多少人在冊,每月軍餉多少開支幾何,就成為了一筆糊塗賬。
反正這郡兵的開銷都是郡縣自行負責,花不到曹純的頭上。起初的時候曹純還偶爾會查看一下賬目,到了後麵事情越發的繁雜起來之後,麵對著北域都護府越來越強盛的壓力,曹純也就沒心思再查賬了,而這些郡兵自然越發的腐爛。
兵器壞了,自己削個木棍頂上,甲胄壞了……呃,甲胄根本就沒有。衣袍什麼的也像是似乎想到了,亦或是現場編織的一樣,申領的報告打上去了,半年過後都未必能下發新的……
但是在整個的郡兵體係當中,還是有一些是維持的不錯的。
比如驛站的郡兵。
還有負責哨卡的,掌管後勤的……
究竟為什麼這些地方的郡兵就能混得比較好,那就不可言說了。
隻不過這一兩年,曹純多次征調幽州錢糧發展騎兵,資源全數都向軍事方向上傾斜,於是這些郡兵有的已經是好長時間都沒有見到兵餉了,偶爾缺衣少食厲害了,鬨騰起來的時候,郡縣之中才從倉廩庫底多少拖一些陳糧來衝抵安撫一下了事。
薊縣北麵的這個太平驛站,相對來說算是一個比較大的驛站,位置也算是比較重要,是薊縣和漁陽的官道的重要節點,南北往來的不顧是商旅還是官吏,都會在這裡落個腳休息,然後繼續後續的路程。
驛站,可大可小。小的驛站便是隻有兩三件房屋,而大的驛站麼,簡直就像是一個小鄉鎮,除了客棧酒肆之外,還可能會有大車店,車馬行,甚至還可能有小集市,周邊的鄉民彙集采買交易……
如今依托太平驛為中心,周邊也多少有兩三百戶的民居,也有一些開墾的田畝,隻不過現在土地都被凍得結實,還沒開化,未有耕作。
今日不是開集的日子,冷風嗖嗖的,商人什麼的基本沒有,百姓更是沒四千萬不出門,故而太平驛站之中,就是一副冷清的樣子。
貫穿太平驛的一條土路上麵,隻有幾個閒漢靠著牆根曬太陽。沿街開門的店鋪寥寥無幾。隻有一兩家熬大骨頭湯,賣蒸餅的小店還是勉力開張,基本上都是等著驛站之內的那些人來吃,根本不願意費氣力吆喝。
祖七郎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琢磨著轉悠一圈之後就去喝碗骨頭湯去,再配一個餅子,多少算是一頓了,他四十多歲了,向上攀爬的空間幾乎沒有,隻是希望能在這個職位上多攢些銀錢,讓家中的小子前途不至於像他那麼的坎坷。
不過想起這個事情的時候,他總有些煩燥。
當年他年輕的時候,幽州之地基本上年年都被胡人侵擾,苦不堪言。大夥兒心氣憋著,都知道打跑了胡人之後,才能過上好日子,所以那個時候真是咬著牙,就算是麵臨死亡,也是毫不畏懼。
身後就是自家妻兒老小,敵人來了,自己大老爺們不上,難道讓自家娘們上?
然後,現在呢?
現在胡人沒了,嗯,也不能說沒了,反正現在幽州之地沒有胡人前來了,可是依舊沒好日子過!
這叫什麼事?
祖七郎想不明白。
自己老了,那一天睜不開眼,腿腳一蹬,倒也罷了,但是自己的兒子女兒,孫子孫女,還有大把時光呢,這要是日子沒盼頭,那還怎麼活?
越想這個,就越是煩惱。
祖七郎琢磨著,半天沒有個頭緒,也想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最後隻好搖搖頭,咳嗽了一聲,背著手,準備往大骨頭湯的食肆去。
這個時侯,就聽見北麵傳來陣陣的馬蹄聲響。
還伴隨著清脆的懸鈴疾響之聲!
祖七郎愣了一下,腦海裡麵似乎有些什麼深沉的東西被攪動了起來,旋即大吼道:『八百裡加急!都滾出來!快備馬!溫水!麵餅軟和的有沒有?快!快快!』
頓時驛站裡麵奔出了幾人,一時雞飛狗跳。
片刻之後,遠處奔來的傳令騎兵便是衝到了驛站之處。
『快!扶下來!溫水!麵餅!拿過來!給按按腿,活活血!』祖七郎大吼著,然後又是轉頭向後喊道,『二狗子!換乘馬備好了沒有?』
那邊有人高喊快了快了。
傳令騎兵也不多說話,先漱口噴出了滿口的塵土,便是幾乎是攤著雙腿任人按揉著,然後趁著備馬的間隙,就著遞過來的麵餅啃食,和著溫水往下吞咽。
麵餅才啃了還不到一半,傳令騎兵見後院將換乘馬牽了出來,便是毫不猶豫的丟了麵餅和水囊,掙紮著起身,然後在旁人的攙扶之下爬上了換乘馬,微微朝著祖七郎點了點頭,便是再次疾馳而去。
馬蹄聲聲,懸鈴疾響。
『七爺……這是,莫非胡人又來了?』
『不知道……覺得有些奇怪……』祖七郎皺著眉頭,『你等下過了晌午便去給家主報個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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