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許縣西街,新掛了一個牌子。
禦史台。
舊上任,新官廨的禦使大夫郗慮多少有些鬱悶。
這禦史台雖然是掛牌開張了,可是並沒有什麼事情。他雖然是禦史大夫,可依舊沒有什麼可以噴的對象。畢竟此時的禦史和大漢早年的禦史已經相差的太多了。
大漢開國之時的禦史台,那可是權柄滔天!
西漢之時,丞相、禦史大夫可是平起平坐,甚至禦史大夫還高丞相一頭!丞相府和禦史大夫府合稱二府。凡軍國大計,皇帝常和丞相、禦史大夫共同議決。丞相位缺,一般都是由禦史大夫直接升任。禦史大夫也和皇帝更為親近,所以群臣奏事,多由禦史大夫向皇帝轉達,而皇帝下詔書,也多是先下禦史,再達丞相、諸侯王或守、相。
可是現在呢?
雖然說掛出了一個牌子,可是政務一點都沒有,再加上快要趕上新年,大小官吏都封印待年後再行辦公了,更是讓郗慮感覺自己閒暇得都會長毛出來……
可又有什麼辦法?
難不成真的就按照天子的想法,去和曹操曹丞相去打擂台?
他是來撈官做的,來給自己臉上貼金的,可不是為了真正豁出命去,濺得一身血的。
就算是真濺血,也未必能濺到曹丞相身上,所以啊,何必呢?
而且許多小官吏都清楚,之前郗慮也算是栽了一個大跟頭。
雖說沒有直接關聯到了孔謙之事,但也被查出說是青州兵事件是郗慮塞給孔謙的。郗慮當時在許縣之外逃過了一劫,可問題是這事情將來會不會再被搬出來曬一曬就不得而知了……
此時此刻,在禦史台衙署後院的一處小亭之處。郗慮置辦了一個小酒會,和幾個自家的心腹幕僚淺飲閒談。小亭之處張起了布幕,設了炭盆,倒也不會顯得多冷。
就是心頭發涼而已。
雪後景象,雖然是彆有一番景致,可是想起自己前程,或是錢程,在座幾人都有躊躇和迷茫,自然也是沒有什麼心思去欣賞雪景了。
飲了一杯酒,郗慮微微撩開一些幕布,向外而望。
寒風嗖的一下就竄了進來,撲到了郗慮的臉上,讓他不由得一哆嗦,忍不住歎息了一聲:『可惜如今風光,不複當年啊~!』
在天子劉協麵前,郗慮當然是拍胸脯表態度,可是退下了大殿,真遇到了一些麻煩的地方,郗慮便是也免不了拍大腿和拍屁股。
說漂亮話不難。
難在將事情也做的漂亮。
他可是禦史大夫啊……
可是現在莫說是他,就連整個的禦史台,有多少事情可以做,又能有多少的權柄?
曹操大權獨攬,民生政事都是一把抓,甚至荀彧也在曹操收拾豫州潁川的時候,不得不離開了許縣避嫌。
連荀彧都做小了,莫不成郗慮還跳出來?
當然,天子劉協希望郗慮能跳出來,所以才在朝會上提出要重建禦史台。隻不過光這個禦史台這個牌子,都是被一拖再拖,拖到當下才勉強掛起來,使得大家都沒了心氣了。
人在此間,真是意氣消沉。
聽到郗慮歎息一聲,語調當中大有頹廢之意,一名心腹不由得寬慰郗慮道:『台尊,禦史台畢竟初複……雖說氣象略有偏差……但上有天子注重,下有吾等鼎力,稍延時日,定然可使禦史台風光再現!』
『是啊,台尊大可寬心……』
『新年定然有新氣象!』
幾名心腹,基本上都是和郗慮一樣,出身較低。好不容易有見到一些出頭的光亮,便是死死扒著,絕不鬆手。
這幾個心腹難道不知道禦史台當下的窘迫麼?知道,可是他們不僅是要裝不知道,還要反過來寬慰郗慮,不僅僅是和郗慮已經形成了上下主仆的關係,更重要的是他們離開了郗慮,出了禦史台,便是無處可去。
其實嚴格說起來,包括郗慮在內的這幾個人,都不能說是絕對化的『無處可去』,而是相對於他們心中的理想的『無處可去』,一旦離開了當下的職位,以他們的能力也好,聲望也罷,亦或是其他什麼指標,都沒有辦法支撐他們獲得相當的職位和收入。
所以,郗慮隻能是繼續抱天子劉協的大腿,而郗慮手下的這幾個心腹,也同樣的隻能是跟著郗慮一起浪。
隻不過當下禦史台初複,位置很多,所以這幾個心腹也都盯上了一些坑位,能蹲一會兒算一會兒,即便是將來有可能被拿掉,也算是蹲過那個坑的人。故而這幾個人見郗慮露出了一些頹廢的樣子,便都想架著郗慮振作起來,好歹做出點事業,為將來打算。
郗慮勉強一笑,『某聽到些風聲……曹丞相,年後還要繼續整頓吏治……這把火,還不真知道什麼時候才停下來……』
這話說得悲涼,也的確是郗慮心中當下憂慮之事。
郗慮知曉自家有幾分的重量。
之前在長安三輔之時,郗慮就明白自己的才能和一些家夥是有一定的差距,想要站住場麵搶到坑位不是容易之事,所以才趁機轉頭到了山東這裡,原以為可以開辟新天地,卻沒想到跳了槽一樣還是要麵對相似的問題。
不僅是郗慮他自己站不穩,就連天子……
這一次,孔謙等人跌得鼻青臉腫,黯然失身……咳咳,失權,也讓郗慮不由得心中發毛,開始懷疑自己在牆頭中間的騎牆行為,最後會不會磨到蛋?
或許,自請到某個郡縣,當個太守?
按照大漢慣例,這三公九卿,都是至少要有些地方太守的資曆之後,再登上三槐之堂,才算是正兒八經的有些分量的『重臣』,可以有一大幫子的門生故吏,可以在局勢不穩的時候站出來說話的……
像是郗慮這樣的,雖然說當下當了禦史大夫,可是跟在身邊的,也就是這幾個大貓小貓,再怎麼叫喚都沒人聽。
居於外,郗慮多少還能表麵上維持著一些寵辱不驚的氣度,可是當下位於禦史台後院,自己人圍坐之中,再加上一些愁酒下肚,也就難免流露出真實心態了。
幾名心腹幕僚看著郗慮這個作態,相互私下對看,都不免心中感歎。不過他們都是郗慮提拔起來的人,算是郗慮的門生,而官場之中講究的就是站隊,他們已經打上了和郗慮關聯的烙印,和郗慮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故而為自家前途計,也得讓郗慮振作起來。
幾名幕僚相互看著,過了片刻,便有一名年長者沉吟了一下,笑著說道:『台尊,某倒是有個想法,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說罷。』郗慮緩緩的說道。
年長的幕僚咳嗽了一聲,『既然如今北風漫卷……那麼何必逆風而行?不如順勢……』
年長幕僚用手比劃了一下,然後露出了一些笑容,『彈劾……孔氏……』
『孔氏?!』郗慮頓時將酒杯一頓。
年長的幕僚嚇了一跳,臉色有些發白。『台尊,這個,在下……咳咳,嗯,在下之意……』
『好主意!』郗慮忽然一拍巴掌,『好主意!就這麼辦!』
郗慮答應得如此爽快,反倒是讓周邊的幕僚有些不敢置信。
因為即便是不提之前郗慮和孔謙怎樣稱兄道弟,也還有孔子傳人的名頭在……
郗慮左右看了看,心中暗罵一聲飲酒誤事,然後咳嗽了一聲,補充說道:『此乃天子之意!貪官蠹吏乃大漢之害也!吾等替天子分憂,自是當然!不可因小失大,因私費公……』
眾幕僚聽著,然後左右相視,最後異口同聲,『台尊所言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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