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昭雖然比不上郭嘉腦筋轉得快,但是他非常清楚自己的職責定位。自從在荊州差點被何儀等人埋伏乾掉之後,董昭設了一個假局,後來滅了何儀之亂後,也就留在了許縣,沒有回荊州。
華夏現在都是在忙著春耕,不管是山東還是關中,都是如此。
曹操沉吟了一會兒,點頭說道,『且令其來朝見。若有動靜,多半也是在秋後分曉……』
……σ`д′σ……
民眾到底是理智的還是愚蠢的?
這一點,其實從古至今,都有人不斷探討和研究。
直至後世,依舊沒有所謂『科學』的論證可以證明民眾究竟是偏向於哪一方,因為這確實是難以量化的概念模式,尤其是思維這種比較抽象的東西,就像是《烏合之眾》的這本書,也並非是真正意義上的心理學著作,而是偏向於歸屬《窮爸爸富爸爸》之類的偽心理論述而已。
但是很有意思的是,越是封建,越是階級統治森嚴,在上層的朝廷對待下層民眾的態度上,便是越發的體現出了簡單粗暴的行為模式。
產生出這樣的思維,行為模式的原因很簡單,是因為在上層的朝廷,對於下層民眾的態度,並不是『人』化,而是將其『物』化。
『牧』民麼,不過是牛羊爾。
對待牛羊,又有誰會那啥……
孔融對於百姓民眾,其實也是如此。
孔融不在乎民眾怎麼樣,因為那些民眾既不能懂得他的理論,也不能稱讚他的文章,所以那些宛如牛羊一般的愚鈍的百姓民眾,又有什麼好在意的呢?
上層人麼,看誰不是底層?
後世之中,孔融被記住的,恐怕就是那個梨,但是又有誰知道,讓出的這個『梨』最終是得了一條命?
孔融十六歲的時候,官府要抓一個名士張儉,張儉正好和孔融的哥哥孔褒是朋友,情急之下張儉逃到了孔融家,想得到孔褒的幫助,孔褒卻正好不在,孔融便自作主張把張儉藏在家中,後來這事還是被官府查出,三則一齊被逮捕入獄。
私自藏弊官府抓捕之犯,這事必須有人承擔責任,孔融和孔褒以及孔融的母親都爭相為此擔責,請求處死自己。但是百因必有果,小時候孔融給孔褒讓了梨,這次就該孔褒了,所以最後官員判處孔褒處死。孔褒無辜的死了,後人基本沒有記住他,但是活著的孔融因為這件事,孔融再一次名聲大噪。
從此,孔融就在名聲名望這一條道路上,狂奔而去。
或者說,名聲名望,成為了孔融的執念。
《後漢書》說孔融並非是沒有大誌的,他也有誌向,表示其『誌在靖難』,但孔融的一生之中,雖然有很多次戰鬥,但是其實沒有取得一次戰場上的完全勝利。
孔融不懂得軍事,在大戰來臨的時候,他麵不改色,當血肉橫飛的時候,他也泰然自若。孔融的這種鎮定,並非是那種胸有成竹的鎮定,而是一種純粹的僥幸心理,他希望在群敵環繞的情況下,依舊是一副名士的風範,體現出不懼的泰然,如果剛好能贏得了戰鬥,那麼旁人就可以加倍再加倍的誇讚他,然後他就可以獲得更高的名望……
隻是很可惜,就算是劉關張,也隻能救孔融一次。
在最後,沒有了人可以救他了,孔融並沒有『城在人在,城亡人亡』,他丟下了老婆孩子,丟下了他的屬下,也丟下了城內百姓民眾,自個兒跑了。
這是孔融心中最難堪,最痛苦的事情,但是他又不能表現出來。
這是他的人設。
有人認為他姓孔,就需要扮演好一個道德無暇的聖人後裔形象。
有人認為他是地方長官,就應當做好一個殺伐果斷的亂世梟雄事項。
有人認為他誌於匡扶漢室,就應當好輔左天子劉協,留在劉協身邊為其出謀劃策。
甚至有人認為他年少時曾以一句『小時了了,大未必佳』顯露急智,就應當以和禰衡一樣,走上以懟人為生的,以杠而活的多姿多彩的舞台。
但是孔融隻是他自己,隻是一個人。
就像是這一次,郗慮要搞他,孔融心中難道不慌麼?
可是孔融外表依舊泰然,就像是他當年被敵軍重重圍困,依舊泰然的讀書一樣的泰然。
用過晚飯,孔融麵帶微笑的又是看了一會兒的書,然後方舉止從容的洗漱,上了床榻睡覺。
他沒有回後院歇息,而是直接睡在書房之中。
半夜,房內忽有異響。
孔融大驚,一躍而起,便是急急往外就奔,待到了庭院之內,被寒風一吹,才算是清醒了過來,側耳聽得周邊並無紛亂,方是呼出一口長氣,重新走了回來,到了房中,點起燈火一看,原來是夜行的耗子弄翻了器皿。
便是再也睡不著,乾脆坐著,點燈看書。
大漢,社稷不穩,倫常顛覆。原本約束地方官吏的律法就是不嚴,現在再加上各地征戰不休,更沒有什麼時間去管理地方上的事務,很多時候標準隻有一個,能及時上繳賦稅,足額的上繳的,ki績效考核通過了,就是『好官』。
這些『好官』顯然也不可能自己去生產出那麼多的賦稅,所以必然需要當地的鄉紳配合,而對於魯國來說,孔融無疑就是一個非常好的『鄉紳』,說幾句好話,捧一捧孔融,孔融就會義無反顧的幫忙收集賦稅,一分不少的上繳。有孔氏一帶頭,那麼其他的鄉紳又能多囉嗦些什麼?
對於這樣的一個好鄉紳,地方官舍得就這麼交給上頭麼?不過就是個禦史台而已,搞了也就是搞了。若是什麼都不做,痛快的交出去了,今後孔氏上下的賦稅怎麼辦?彆的鄉紳又是怎麼看?所以地方官自然一邊誇大描述自己在對抗郗慮的過程當中的作用,另外一方麵也同樣表示,孔爺爺,你就收著點吧,要不然您給上頭服個軟什麼的,這事不就過去了麼?
道理就是這個道理。
士大夫之間是講道理的,隻有講不清楚道理,亦或是道理相互衝撞無法調和的時候,才動刀子的。
可惜被孔融拒絕了。
孔融認為,認錯,就沒有了『康慨赴死』的逼格,所以他不認錯,而且他覺得自己也沒有錯。
地方官吏也沒有什麼辦法,搖搖頭走了。
地方官吏能夠對抗禦史台,並非是因為地方官膽敢忤逆曹操,而是他們覺得禦史台郗慮和曹操並不是一路的,同時禦史台也並不是什麼要命的機構,就像是當年劉關張前去救援孔融,是因為當時包圍孔融的,隻是黃巾賊,而後來袁譚帶著袁氏兵卒前來的時候,就沒有人救他了。
天色漸漸明亮起來,人聲重新多了起來,活氣也多了起來。
孔融放下了書卷,默默的看著升起的朝陽。
仆從打來了水,孔融慢悠悠的洗漱,然後問道,『後院之中,都起來了麼?』
仆從回答都起來了,孔融先是點點頭,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去請夫人來一下。』
不多時,孔融夫人來了,與孔融見禮。
孔融點了點頭,問了些後院兒女的事情,然後說道:『大女……年歲也不小了……前些時日,有羊氏子遣人相詢,欲求之……某當時未曾應允,如今某思之,羊氏子身為南陽清流,又有詩守南楚,民作讚譽,魚懸潔白,祿散親賓,可謂良人……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夫人愣了一下,旋即微微歎了一口氣,『全憑郎君做主就是。』
孔融點了點頭,又是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二女,之前不是說想要去踏青麼?便是讓孔三郎帶著,去踏青罷……』
思路客
夫人看著孔融,『郎君……你這是……此事若是真的有些麻煩……何不上表自辯,亦或是……找丞相……』
夫人還沒有說完,孔融就怒而擺手說道:『休要提什麼丞相!其雖名為丞相,實乃要挾天子!某世代賢良,豈有假於奸賊而活乎?豈不是辱了孔氏先賢之名?此事休要再提!且去,且去!』
夫人無奈,也就隻能走了。
孔融背著手,望著天,氣度倒是依舊非凡,隻是半響之後,不知道是風聲還是歎息聲,唯有幽幽輕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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