怯懦,膽小。
勇猛,堅強。
這都是人類的性格,甚至可以在同一個人身上,同時間內呈現出來。
就像是同一個夜晚,或許有人決定了自己的生死,也有人替彆人去決定什麼生死。
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
那麼是買賣的罪責大,還是殺害的罪責大?
買賣的會說,這不是我殺的,我隻是賣貨而已,有人要買,我就賣,這有什麼問題?
殺害的會說,我不殺這個怎麼活,怎麼賺錢,難不成就是一家老小都喝西北風活活餓死,然後大家就開心了?
站在高處的道德俠客高聲斷喝,『你們都有罪!』
隻不過這個俠客從來沒有想過,若是旁人爬上了更高的位置之後,也低下頭來看,會不會也來這麼一句,『你們都有罪……』
夜色正濃。
南匈奴如今算是定居了下來,許多南匈奴人開始從帳篷改成了房屋,使得整個的王庭周邊,更像是一個大型的村落,而不是一個遊牧的聚集地。
在王庭路口之處的篝火火苗漸漸的變得暗澹了下來,值守路口的草棚裡麵,也傳出了或高或低的呼嚕聲。南匈奴已經太久沒有經曆過什麼戰事了,以至於大多數的南匈奴人都有些鬆懈了下來。
幾個還強撐著值守的南匈奴兵卒抱著長矛,或是靠著,或是坐著,都沒有警戒的樣子,原本應該往篝火裡麵添加些乾柴,但是所有人都不想動。反正再過一兩個時辰,這夜也就熬過去了,也就可以下崗回去睡覺了,有些熬不住的值守兵卒,都已經是頭一點一點的在打盹。
帶隊的小軍官也是一副無所謂的態度,看見了值守兵卒懶散也就當做看不見一樣,畢竟連他自己都是哈欠連天,眼淚止不住的往眼角流。
夜色當中,暗澹的火苗隻映出了周邊房屋的大概輪廓,最遠處的的高大帳篷,是南匈奴的王庭大帳。
這個原本應該是代表了榮耀和權威的大帳,現在看起來則是像是一個巨大的烏龜殼,又或是像是一個墳頭,在夜風中一動不動。
小軍官回頭又打了個哈欠。
又是一夜即將過去了。
如今老單於不生不死的熬著,連帶著大夥兒也是不明不白的活著。
現在看來,還真不如說當初就指定了誰來當繼承人來的爽快!
老單於就應該聽漢人的,漢人那一套方式,不就是可以避免了這些問題麼?
至少是知道應該向著誰,而不是到了當下依舊沒了著落!
現在倒是好了,大王子和三王子……
嗨!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到當年在草原上,雖說是東奔西走,居無定處,但是大家還是大聲能說笑,大聲能唱歌,腰杆都能在馬背上挺得筆直的日子!
大公子麼,說實在的,不像是廝殺漢,但是能和那些漢人談到一起去,說什麼事情也很講究道理和規矩,這有規矩的日子總是比沒規矩要更好吧?
三公子有些像是老單於,經常帶著人打獵,騎術箭術倒也真不賴。可是光騎術箭術好也不成啊,這年頭,騎術箭術好也不見得能打得過漢人,還不是要和漢人好言好語的打交道?
唉,不管是大公子還是三公子,其實都成。
老單於啊,還是趁著還有口氣,定下來罷,省的大夥兒心中沒有個踏實的地!
小軍官隻顧呆呆發愁,卻沒有發現在角落之處,黑影之中,探出了一個腦袋,警惕的四下張望,然後又是很快的縮了回去。再過了片刻,便是幾個身影晃蕩出來,躡手躡腳的奔向了道路的對麵。
不知道是誰腳下踩到了什麼,發出了卡噠一聲輕響,聲音雖然很輕,但在這寂靜的夜裡,卻是傳得很遠,使得這些黑影立刻原地蜷縮的蜷縮,伏地的伏地,動都不敢動一下。
若是路口之處的值守兵卒前來查看,這麼些人,必然無法藏身,必然會引發警報,可是那個值守的小軍官似乎隻是轉過頭往聲響之處瞄了一眼,連屁股都沒動一下,便是又轉回頭去。
三王子等人,稍微等了片刻,仍然是無人查看,這才算是重新慢慢的活動起來,繼續向前。無論之前的心理建設做得是多麼堅強,多麼的毅然決然,可一旦真刀真槍乾了,多少還是會覺得害怕。
為了不暴露自己,讓大王子能夠放心,三王子一直都沒有擴大人手的數量,走得是精兵路線。所以真要是擺明車馬硬碰硬,三王子是乾不過大王子的。
因此,隻能是走暗殺路線。
在三王子身邊的,便是那個彪形大漢,八都。或許是見三王子呼吸有些急促,八都便是壓低了嗓門輕聲說道:『三王子,不必擔心,從這裡過去,便是內庭了,隻要躲過了巡邏衛隊,就可以直接取了其人頭,大事可定!』
三王子默默的點了點頭,一行人又是摸著陰影默默向前。
一會兒功夫,果真在躲過了一隊巡邏衛隊之後,一行人就從外圍摸到了內圈。
大王子居住的地方,是一個王帳邊上的院子。
畢竟當下,老王還沒斷氣,而且大王子也不喜歡住在王帳裡麵,他覺得王帳裡麵蟲子多,便是居住在王帳邊上的這個院子裡。
和漢人沒什麼區彆的院子,外院,中庭,左右廂房,後院。
三王子的那個高大的手下,八都第一個翻牆進了院落。高大的身軀落下的時候,卻沒有引起多大的動靜,他貓著腰,幾步就撲到了在院子門口,一把按住了在院門口打盹的那個家夥,掏出了刀子,順著肋骨的縫隙,便是插進了其胸膛之中!
鮮血飆射而出,值守的家夥在地上手腳拚命掙紮,發出了些悶響,但是很快就被八都死死捂住,動彈不得,隻是過了片刻,便是癱軟下來,一動不動了。
八都鬆開了了手,順手抹上了其驚恐而睜大的雙眼。
後續的人,也漸漸的翻牆進了院子,站在中庭之間,八都左右分配了一下,便是有人摸到了左右廂房之處,然後挑開了房門,便是撲了進去。
悶哼聲和刀砍在血肉上的聲音接連響起。
不多時,在左右廂房裡麵悶頭大睡的那些大王子的手下,就被殺了個乾淨。
或許是沉悶的聲音引起了內院的注意,或許是內院的值守剛好要出來,就聽到內院的院門吱呀一聲,一名身影走了出來……
那人才走了半步,下意識的剛跨出了院門,抬眼就看到了在中庭站著的三王子和八都,頓時嚇了一跳,張嘴正要大叫出聲,便是被八都投擲出的小刀迎麵紮中,頓時『冬』的一聲砸在了後院的院門上,翻了回去。
內院之中,顯然是更加精銳的護衛,頓時就被驚動了,詢問和呼喝之聲傳來,然後便是急促的腳步聲……
三王子深深吸氣,『八都,我們一起衝進去!』
八都爆喝一聲,搶在前麵衝進了內院!
內院的格局,也是漢人常見的模式,三麵的房屋,兩側的廂房,正麵的正房是一個兩層的小樓,樓梯在右邊。大王子就居住在小樓之上。
在兩側廂房之中,被驚動之下,便是已經有幾人撲了出來,有人身上半披著皮袍,也有人乾脆就是裸露著胸膛提著一把戰刀,顯然是從睡夢當中驚醒,直接就衝了出來。
嗖的一聲破空聲響,一支羽箭從三王子後方向前射去,便是直接射倒了一人!
三王子等人原本是沒有攜帶弓箭的,可是大王子這裡有啊,那些撲進了前院屠殺的三王子手下,見屋內有弓箭,便是立刻取了下來,一張弓就射倒了一人,頓時嚇得這些人就往兩邊一散,原本的氣勢就起不來了。
『努農跋!出來!』三王子大聲呼喝道,『你出賣傘澤爾,出賣我們室韋人,你是室韋人的叛徒,是漢人的走狗!給我滾出來!』
匈奴的單於二字,其實是匈奴人在和漢人之間溝通的時候故意改了的。實際上原本『單於』是寫作『神主』,老匈奴語當中是稱呼為『傘澤爾』,而在後來和漢人的溝通當中,為了避免一些麻煩,不管是漢人的翻譯還是匈奴人的通譯,都故意隱去了『神主』的部分比劃,結果就變成了『單於』。
三王子這麼一句大喝,當然也是用老匈奴語說的,頓時大王子的手下就有些遲疑了,沒有繼續往上撲,也就給了三王子的手下一點時間,雙方對峙起來。
小樓上的房門一開,大王子走了出來,破口大罵:『你竟敢目無王法,犯上作亂!』
大王子話一出口,三王子就笑了。
周邊的形勢也一下子變得微妙了起來。
因為大王子用的是漢語。
他已經習慣用漢語了,一時情急之下,也沒有多想。
這就像是在一群不要當中,忽然混進了一聲雅蠛蝶一樣……
大王子見狀之後,才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頓時又羞又惱,指著三王子大喝道:『殺了他!』這一次,倒是沒忘改成了室韋語。
可惜,大王子這裡的士氣已經崩落了,反倒是三王子的手下越發的覺得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大罵著對方是南匈奴的叛徒,是漢人的走狗,而大王子的手下也不免有些不知所措,心思動搖起來,手底下也就偏軟,被三王子等人壓製著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