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瘸子手捂著傷口,哎呀呀的叫著,『疼死我了……你們辦,你們知道要怎麼辦麼?』
幾個手下隻是知道要殺了張獵戶,當然不清楚緣由。
『要做成鬼怪來害了的樣子!』張瘸子指著張獵戶的屍首說道,『是鬼怪害了他,明白麼?要讓人看到是鬼怪……哎呀,疼啊,是鬼怪,明白麼?』
『明白!』手下下意識的應答了一聲,然後才反應過來,『不過……頭,這鬼怪害的,應該是什麼樣子?』
『鬼怪害的,當然就是……』張瘸子順口就說了半句,然後也卡殼了一下,『當然就是鬼怪的樣子……鬼怪比人的氣力要大吧,所以……嗯,這個,對了,去他屋子裡麵找找,看看有沒有什麼斧子什麼的,取來!然後手腳腦袋都分開……手腳丟那邊,遠一點,腸子扯出來,也拉遠點,腦袋就扔屋子裡……』
……:3」∠……
譙明對於張瘸子的執行能力很是讚賞。
又是看到張瘸子負傷,便是二話不說給了一筆賞錢。
做領導的,當然最喜歡這樣的下屬,什麼都不用講得很清楚,然後下屬就去屁顛顛的做好了。如此一來,如果萬一有什麼責任,也不是領導的鍋,是下屬自作主張,沒能領悟精神,擅自加碼,偏離原本的方向所導致的……
像是後世什麼零零後,動則就是揣著錄音筆的,什麼都要留證據的,領導就是很不喜歡,表示這樣的人一點積極主動性都沒有,叫什麼才做什麼,執行力太差,不能留,到了三十五歲一定要送出去。
張瘸子拿到了賞錢,當然譙氏也表示這個賞錢和張獵戶沒什麼關係,而僅僅是因為看在張瘸子在之前工作累積辛勞的獎勵。
張瘸子也知道,他之所以能乾掉張獵戶,也離不開他幾個幫閒的協助,所以他在獲得了賞錢之後,也沒有說自己一個人獨吞,而是讓手下幫閒買了酒肉,一起吃喝起來,多少分一點錢財給手下,也算是勞務費之類的意思一下,然後讓這些手下去散布新的謠言,說是張獵戶被鬼怪找上了門,橫死的消息放出去……
消息漸漸的傳開。
這個消息,雖說使得那些農夫越發的感覺到了鬼怪的『可怖』,但是同樣的也引起了成都巡檢馬忠的注意。
馬忠是巴西郡閬中縣人,小時候寄養在外祖父家,姓狐名篤,後來才恢複馬姓,改名為忠。作為在成都李氏謀逆事件當中深度參與的一人,馬忠知曉很多事情都不是表麵上看起來的那樣,有時候可能細微的疏忽,就有可能導致嚴重的後果。
正是因為這一點,他發現了張獵戶死亡的異常。
普通百姓分不清楚什麼是鬼怪的撕咬,什麼是刀槍的傷痕,但是馬忠清楚。
還有一些老兵退役下來的巡檢,到了現場一轉悠,什麼都逃脫不了他們的眼睛。
鬼怪吃人。
野獸偶爾也會吃人。
但是這滿地鮮血,看起來似乎很淒慘,但是實際上若是仔細勘察之後就會發現,其實張獵戶屍首少了的血肉並不多,更多的像是在死後的小動物啃咬,而不是傳言所說的什麼食人的鬼怪所為。
真要是鬼怪吃人,能剩下這麼多?
於是馬忠就向法正上報了此事異常。
旋即法正就下令馬忠進一步的核查,結果就在馬忠調查的過程當中,張瘸子自己就跳出來了。倒不是張瘸子如何的囂張,而是因為張瘸子生病了。
張瘸子受傷之後,為了表現自己的辛勞,並沒有選擇清洗傷口,而是簡單包紮了一下就去見譙明,然後拿到了賞錢之後,然後又是帶著兄弟喝酒,爽是很爽了,結果傷口感染了。
或許及時清理一下傷口,或許不急著喝酒吃肉,張瘸子未必會有什麼問題,但就像是張瘸子認為將張獵戶分屍之後就能裝作鬼怪所為一樣,就是這麼的愚昧和無知。
然後更有意思的是,在張瘸子生病之後,其手下幫閒也生病了。
張瘸子是感染,而其手下則是得了瘧疾,被某隻帶菌的蚊蟲給咬了。
不論是張瘸子還是其手下,都是沒有什麼知識文化的,所以他們在病痛的折磨之下,在幻覺之中,認為是張獵戶前來找他們索命來了……
為了對付索命的厲鬼,張瘸子另外的兩個手下找來了『專業』的人士,五方上帝教的道士,而且還是他們認為是『真正』有法力的道士。當然,他們評判的依據也很簡單,就是和他們一樣為了收錢而當道士的,基本都沒什麼能力,而那些不收錢的,才能叫做『真』道士。
找來的『真』道士自然不是譙氏一係的。這道士原本就看不起這些假借五方上帝教斂財之人的行為,隻不過是礙於說既然要給張瘸子施法驅鬼,當然就要問清楚,結果一問,張瘸子手下又是支支吾吾,最後才說是害了張獵戶的鬼怪也來害張瘸子他們……
道士轉頭就上報了,然後馬忠帶著巡檢一來,張瘸子剩下的兩個手下當然不可能有什麼寧死不屈的精神,一問就什麼都說了。
……┐??~??┌……
法正帶來的這個關於譙氏一族的消息,讓徐庶在失笑和歎息之餘,還略有些心安。
失笑是針對於譙氏一族的愚蠢和貪婪,歎息則是因為這些被蒙蔽的百姓。
至於心安麼,則是對於南中的。
畢竟當年南中亂過一陣,而且這一段時間來又有道路鋪設,涉及的利益自然不小,所以聽聞是譙氏搞出來的事情,而不是南中這幫子人,亦或是劉備試圖攪亂,當然會略微心安一些。
當然,該有的警惕,依舊不可能放下,馬恒還是要去南中一趟,隻不過現在不是那麼的緊迫了而已。
徐庶思索了一會兒,對著法正和馬恒說道:『此事雖說還算是可控,不過也是體現了許多問題……這川蜀百姓,迷茫無知……稍微有些風吹草動,就是偏聽偏信……』
法正點頭,『確實如此。地方鄉紳依舊是把控喉舌,譙氏以五方上帝斂財,若是……那就不妙了……』
既然可以鼓動百姓相信鬼神,那麼也就可能鼓動百姓相信另外的一些什麼。
川蜀之中,從五鬥教開始,就一直神神鬼鬼的,五方上帝教的這一次事件,也說明了宗教其實也是兩麵性的,稍有不慎就會被人所利用。
徐庶琢磨了一下,『不如這樣……主公於長安之處,有青龍寺大論,那麼我們於川蜀之中,效仿主公之舉,也做一個辯論如何?』
法正聞弦聲便是知雅意,『破除讖緯?』
徐庶點了點頭。
讖緯之學是川蜀的一大頑疾。曆史上到了諸葛後期,依舊一大堆的川蜀人借著讖緯搞事情。而當下雖說長安三輔,還有官麵上已經是不談讖緯了,但是在川蜀民間,讖緯之言還是很有市場,百姓習慣了這一套,就像是這一次的鬼神傳聞之所以能夠這麼流傳,也側麵說明了這一點。
在辯論之中,破除讖緯,這是之前青龍寺大論之中做的,現在川蜀不僅是要在官麵上做,而且要傳遞出去,讓更多的百姓不再去傳什麼一些讖緯之言,鬼神之說。
五方上帝教隻能是作為一個精神的寄托,一個向善的引導,不能成為某些人借以利用,造謠生事,收斂錢財,破壞地方的工具。
徐庶說道:『此外,再編些俚曲,令人傳唱……如今成都之內,說唱之人多以豔俗為美,雖說也受百姓所喜,然無益處……若可寓教於樂,善莫大焉。』
『使君所言甚是。』法正點頭說道,『川蜀之民,久居山野,又有賨氐混雜,胡蠻交錯,若是以官學治之,收效甚慢也,以俗曲治之,方可深入民間,入百姓之耳也……雅俗共舉,方不失偏頗。』
這就像是文藝電影有文藝的好處,商業片也有商業片的優點,然後非要用文藝片去替代商業片,讓百姓放下手中的爆米花,無疑是舍近而求遠。能在商業片裡麵摻雜些好東西的,才是真本事,隻會一味的說百姓鑒賞水平不夠的,也就是那麼一回事。
『凡借五方上帝之名收取錢財者,皆為偽信也,可舉報緝拿之!』法正說道,『若是可令百姓皆知曉此律,便可免了大部分亂事!』
徐庶點頭,表示認可。
馬恒在一旁,似乎欲言又止。
徐庶轉頭對馬恒說道:『仲常可有什麼想法,直言就是。』
馬恒建議道:『我聽聞之前長安之處,有舉行過公開審理宣判,當場處罰……既然譙氏如此,不如一用?』
徐庶便是笑道:『仲常此策甚妙!正當借其頭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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