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天,李園才緩緩的點了點頭,眼眸之中多少是顯露了一些疲憊的神色,『回,回家……』
仆從應答一聲,然後便招呼著船家,解開了固定船的船錨,然後開始將船隻撐離開了岸邊。
杜畿的話,已經算是非常的直白了,但是依舊還有幾分的隱晦。
李園並沒有怪罪杜畿的意思,因為這本身就是一種習俗。
官場之中,有時候會有各種各樣的話語,似乎雲山霧繞,又像是閒言廢話,但是在很多時候這些話都是用來挑選,或是篩選人員的,能聽懂的當然就是知曉其中的意思,若是不能聽懂的,那麼也就會被其他人列為邊緣。
『如果……關中……朋黨……』水聲滔滔,在船頭的李園低聲而言,『那麼……荊襄呢……是否也有朋……』
……(⊙_⊙;)……
人類自從有了部落之後,基本上就是屬於群居動物了。
所以自然就分出了大小的圈子,鄉黨,朋黨,亦或是同好等等不同的派彆。
每個人都想要儘可能的讓自己的派彆大,彆人的派彆小,自己的派彆占優勢,彆人的派彆成為劣勢,但是實際上越小的圈子可能越是團結,人數一多,自然就什麼都繁雜起來。
五方上帝教就是如此。
一開始斐潛和左慈在研討關於道教時候,道教還多少有些『烏托邦』的概念,或者說像是佛教的『西方極樂世界』的意味。
黃巾之亂的時候,正逢甲子年,而這就成為了張家三兄弟改天換命的理論基礎,『歲在甲子』,新的一輪甲子,新的一輪的生命。
當然,在漢中還有一個張魯,雖然也姓張,但是他並沒有像是張氏三兄弟一樣要高喊著推翻天子,張魯更像是一個接著道教名頭搞地方保護的家夥,隻要向『義舍』繳納五鬥米,就可以成為被保護者,然後那些繳納上來的糧食,張魯會分給遊俠和信徒……
所以想一想也是知曉,拿到了錢糧的遊俠和信徒,對於那些不肯向『義舍』繳納五鬥米的民眾是怎樣一個態度了。
在曆史上,張氏三兄弟的激進派道教教義被鎮壓下去了,普通民眾想要所謂『改天換命』,最後往往就是自己沒命,而張魯這樣收保護費,呃,收『義舍』五鬥米的,反倒是最終存活了下來……
而且還有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就是華夏對於『西方』似乎都充滿了憧憬,西王母,昆侖山,然後老子騎牛走玉門,極樂世界在泰西等等,但是同樣的,早期的西方人也對於華夏充滿了幻想,黃金鄉,滿街都是聖人……
實際上都是普通民眾的一個樸素的精神寄托。無論東西蓋如是。
而高層一些的人,就像是左慈,這五方上帝教就不是純粹的精神寄托了。
左慈到了長安之後,並沒有立刻去長安的五方道場之內,但是並不代表者五方道場之內的這些人就不會來找左慈。
畢竟都是道門同教,不是麼?
譙並倒了,猢猻總是要攀爬到另外的一顆樹上,就算是這樹似乎有些老……
但是好歹是樹啊,要不然虎落平陽都會被犬欺,更何況是猢猻?要是猢猻落地,豈不是更沒活頭了?因此在長安五方道場之內的這些還暫時沒有被譙氏一案牽連的道教人士,隻要是手頭上還有些權柄,頭頂上還有點頭銜的,便是屁顛屁顛的趕到城外的驛館,求見左仙人。
隻可惜左慈一律閉而不見,要麼就是說身體不舒服,要麼就是乾脆早早的出門,到了城外遊走,早出晚歸不見客。
左慈往外跑的時候並沒有穿道袍,就帶著幾個隨身的小道童,乘坐普通的蒲車,到長安周邊的鄉村去。一方麵是避開五方道場這些人,畢竟左慈也不清楚這些人到底和譙並是什麼關係,萬一沾染上了豈不是麻煩?另外一方麵左慈也想要知曉一下在長安周邊的五方上帝道教傳播的情況,做到心中有數。
一圈走下來,左慈發現,五方上帝教的影響力很是微妙。
若說是信眾多麼,也還是真多,幾乎每一個村寨都有五方上帝教的供奉之所,或是石碑,或是石窟,亦或是乾脆立了一根木雕柱子,還有的簡單的直接用河灘裡麵的卵石堆成的石碓……
因為五方上帝教的五方上帝的形象很是統一,就是五種顏色的,五縷長須的鶴發童顏的模樣,並且也可以直接用方位,或是顏色作為替代的象征,並沒有要求多繁瑣,多華麗的裝飾,很是接地氣,所以百姓的接受程度很高。
但是在另外一個方麵,對於五方上帝的教義深入了解不夠……
甚至可以說是很差。
簡單來說就是在長安三輔,五方上帝教派的泛信徒非常多,幾乎人人都是,但是真信徒很少。
這是兩個方麵的事情,可以說是譙並的功勳,翻過來也可以說是他的罪責。
『師尊,這村民真是要氣死我了……』跟在左慈蒲車邊上的小道童氣鼓鼓的說道,『我方才去那個村子,然後我問那個正在參拜五方上帝的村民,問他知道不知道什麼是「道可道非常道」,然後師尊你知道他怎麼回答的?』
『他知道?』左慈笑嗬嗬的回答道。
『是,他說知道!我剛開始還很開心,然後繼續問他那什麼是「道可道非常道」啊』道童鼓著腮幫子,『結果那家夥怎麼說?師尊啊,他說道可道,就是白天吃飯,非常道,就是晚上拉屎!真真是氣死我了!』
左慈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來,然後說道:『其實罷,那村民說的……雖然有些粗俗,但是也有幾分道理……這常道,不就像是肚腸之道麼?』
『根本就不是這個意思!』道童哼哼的說道,『真是!下次見到他,我一定要好好讓他明白,到底什麼才是「道可道非常道」!』
『嗯,行啊……好了,彆管那個了,我們走吧,回長安罷……』左慈拍了拍車扶手,『這幾天走了一圈,我們也該回去了……』
道童被引開了注意力,便是興高采烈的往前,準備回長安了。
左慈仰首望天。
他了解的差不多了,接下來就要去見驃騎了。
道可道,非常道。
白天吃飯,晚上拉屎。
吃飯是生存,拉屎是轉化。
可以吃飯拉屎,就還是活著,不可以了,就是死亡。
天道,人道。
吃飯,拉屎。
左慈微笑著,忽然之間感覺原本有些不順的胸腹之間,似乎通達了起來。他一開始確實有一點不滿和意見,但是現在麼,似乎這些不滿和意見,也不是那麼的重要了。
該吃飯的時候要吃飯,該拉屎的時候要拉屎,躲也躲不了,省也省不了。
反正都有些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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