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斐潛有些意外。
因為這一次抓捕,可以說是大理寺和有聞司聯手的行動,結果人是找出來了,可惜死了。
這就有些尷尬。
闞澤低著頭,不敢去看斐潛。他覺得很羞愧。雖然不是他親手殺的,但是在最後環節之中,確實可以說是他手下的人失誤了。手下的錯誤是手下的事情,手下會接受相關的懲罰,但是責任是闞澤的事情,他需要將責任擔起來,而不能說是大誰何的過錯,然後不了了之。
『有聞司如今個人武藝上下相差懸殊,臣以為,當多加訓練,』闞澤稟報道,『此乃臣之責也,未能提前設想周全,以至臨場出現紕漏……』
斐潛微微點了點頭。這一點,並非是斐潛不知道,而是沒能想起來。後世的信息太過於繁雜了,以至於在很多時候有用的、有一點用的和基本沒用的信息混雜在一起,並且沒有一個條理性的聯係,使得大多數的時候難以有效的進行運用。
就像是這一次的抓捕行動,經過了闞澤這麼一說,斐潛才想起來其實在後世之中軍隊和警察的訓練項目並不是完全相同的。
簡單來說,軍隊注重的是有效殺傷,但是警察更多是關注有效抓捕。雖然在某些情況下,軍隊也會抓一些活口什麼的,但是那些活口往往隻是能活一會兒,屬於一次性的,而警察對於罪犯的抓捕同樣也有判死刑的,但是死刑是為了教育和規範,是對於律法的遵從,並非是私底下的殺戮。
所以闞澤表示有聞司手下需要再培訓,再訓練這一點,斐潛其實應該早就知道,並且提出來,可是斐潛忘了……
『這個事情……』斐潛緩緩的說道,『可以和巡檢處聯合……嗯,也不是很妥當,這樣,在講武堂之內,增設特訓科,抽調斥候精兵作為教官,以抓捕,潛伏,辨蹤為要,傳授訓練相關技巧……嗯,參訓之人皆蒙麵而入,稱虛名假姓,可避身份泄露……講武堂特訓科另設於秦嶺之中,額外開辟營地……士元你記一下……所需供給消耗之物,走驃騎府內的賬目……』
斐潛給出了類似於後世的解決辦法,雖然不可能像是後世那麼嚴謹和規範,但是在當下已經是比較夠用的了。人員之間相互以假名,相對隱秘的秦嶺地帶,獨立的訓練空間,就算是要通過查賬或是跟蹤調用物資來探尋是某個部門的人,也會被引導到驃騎府的身上去,基本上來說避免了有聞司的人員暴露。
畢竟有聞司最為重要的就是人員隱秘,若是誰都知道有聞司裡麵有幾個人,長得如何,叫做什麼,那麼還怎麼隱秘?
解決了一個問題之後,現在自然是要處理第二個問題了……
範聰。
雖然說範聰指認出了劉慈,可以確定範聰大概率並沒有重新倒回山東那邊去,但是因為是當場指認的,所以也不能完全保證範聰沒有暴露……
同時,在這一次的劉慈事件當中,也說明了其實劉慈在一開始的時候其實對於範聰是有了一些防範的,至少在劉慈進入長安之後,並沒有立刻和範聰取得聯係。這其實已經證明了範聰的效用正在邊際遞減,估計很快就會趨近於零。
連著死了三波之人,範聰卻能安然無恙,這自然就會引起山東的懷疑,而一旦範聰真正的被列為懷疑的對象,那麼即便是將範聰擺放在外圍,也並不能取得什麼效用。所以現在,要麼就是繼續等待著邊際效用還能多少有一點收益,要麼就是趁著劉慈之死還未完全傳遞回山東之前,做點手腳。
『主公,我倒是有個主意』龐統在一旁笑了笑說道,『反正留在潼關之處,看起來效用不大,放他回去麼,他也未必敢,所以……』
龐統嘿嘿笑著,『讓他死一回罷!』
……′??Д??……
『什麼?』
聽到『死』的時候,範聰嚇得忍不住都快尿出來。
在範聰感覺當中,就像是天崩地裂一般,所有的物體都晃動著,失去了顏色,隻剩下了黑白。
對麵的人,也變成了人影,似乎嗡嗡的在發出什麼聲音,可是範聰他聽不清楚了。
理想和現實總是有巨大的差距。
現實當中的範聰,是怕死的,而當年他理想當中,則是認為他自己是可以不怕死的。就像是年輕人都會覺得自己很豪邁,可以指點江山,結果現實是最終發現其實是被江山碾壓著自己,甚至到了三十五歲想要逃脫這個江山的時候,發現自己連出家都沒資格了一樣。
自從被有聞司抓住了之後,範聰幾乎天天晚上都睡不好。在睡覺之前要看一遍門窗,查看一圈屋內的角落,看看有沒有什麼紕漏,有沒有潛藏什麼殺手之類的,然後在睡覺途中也會數次驚醒,然後猛然之間翻身而起盯著門窗,亦或是屋內的角落,因為在夢裡麵哪裡蹦出來了殺他的人……
他精神惶恐,日夜不安,以至於日常的事務都有些處理不好了。
隻不過在潼關的馬越心中清楚範聰是什麼,所以根本也不在乎範聰在日間能處理什麼事務,甚至覺得範聰這樣還更好,反正隻需要做個樣子就行了。
】
可是如此一來,範聰卻更加的緊張不安。
因為他知道,他隻剩下了這個價值。
充當誘餌的價值。像是掛在吊鉤上一樣,在水中晃蕩著,等待著下一條撲上來的魚。不管是誰拿著吊杆,都是期盼著下一條魚大不大,肥不肥,又有誰會在意在吊鉤上扭動的蚯引究竟疼不疼,痛不痛,在等待被魚吞下去的時候會不會害怕?
現在最終等到了……
範聰呆滯著,就像是一條放棄了一切的蚯引。
『……你聽到了沒有?你之後是想要去交趾還是雪區?』
範聰感覺人影在麵前晃動著,聲音震蕩著,然後其話語的意思才慢慢的滲透到了腦子裡。
『啊?』範聰愣了一下。
『大概一兩個任期之後,根據任期表現,還有晉升的機會……你自己先想好要去哪裡……』那人影晃動著,聲音繼續在他耳邊回蕩,『不過現在先要將這個事情辦好……』
範聰忽然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了,一切色彩和景象重新恢複了過來,『我……』
範聰發現他的嗓子乾涸得像是一年都沒有下雨的戈壁,石頭和砂礫相互摩擦著,發出沙啞的聲音,『我……還能活?』
……(????~)……
雒陽。
雒陽城從一個富麗堂皇的國都,然後變成廢墟,中間隻是間雜了一把火。
這把火燒掉的,是東漢的精氣神,在其中的殉葬品的名單上,顯然就有弘農楊氏的名字。
沒有人會心甘情願當一個陪葬品的。
但是要靠著曹操複活,還是要靠著斐潛複活,這是一個巨大的問題。
在感情和交情上,依靠著曹操複活,無疑更符合楊氏的習慣。
可是在刀槍和經濟上,斐潛無疑有著更為強大的吸引力。
那麼選擇是情感的需求,還是實際的生活?
精神,還是物質?
楊氏的人都快瘋了。
楊彪等老一輩,隻求能將楊氏一族千秋萬代的保存下去,至於具體是東還是西,則是次要的問題。而年輕人則是不同,他們需要出路,想要更多的機會,他們發現雒陽太小,天下太大。
楊彪努力的想要維持一個家族,可是家中的小孩卻在反抗著楊彪,認為楊彪是限製了他們,阻礙了他們,讓他們沒有機會向外拓展……
楊彪認為外麵的世界太危險,可是家裡麵的孩子則是認為外麵世界好精彩。
這些孩子不敢去找楊彪,但是會在背後偷偷的罵楊彪。
楊修因此而憤怒。
他明白楊彪的良苦用心,但是他說服不了所有的孩子。
熊孩子若是能夠用道理來說服,也就稱不上什麼熊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