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之地,不是沒有出現雄才大略的人,也不是沒有人設想過要組建成為一個統一的國度,但是在各個邦國的不同的利益之下,想要統一起來,並不是那麼一件簡單的事情。
西域的民眾,就像是大多數其他邦國的民眾一樣,難以形成統一的意識,就算是隔著一條河,或是一道山川,相互之間可能就因為某些長年累月積攢下來的摩擦,最終導致失去了自然聯合的基礎。
同時西域邦國之內,又沒有衍生出類似於秦國這樣的強權國度,所以直至當下都沒有什麼機會摸到統一的門檻。畢竟秦國得天獨厚的是得到了連續三四位的精明且睿智的君王,才有辦法抓住曆史長河當中轉瞬即逝的機會,而西域邦國的王族顯然沒有這麼好的條件。
但是……
就像是兄弟之間會經常打架,但是遇到了外敵之後就會放下爭執,合力對外一樣,現在似乎又有一個機會擺在了西域邦國的麵前。
反抗漢人,這並非是西域的第一次了。
華夏春秋戰國並非所有國家都能像是秦國有那樣三代君王良好的傳承,西域都護同樣也有好有壞,有強有弱,像是張騫或是班超那樣的人物,畢竟都是少數,而到了班超兒子班勇的時代,因為東漢王朝對於關西的策略問題,甚至不惜自我砍斷臂膀來打壓政敵的態度,西域都護也一度改成為了西域長史,失去了軍隊的控製權。
很顯然的是,在西域這種地方,沒有軍隊的控製權,所謂的西域長史就像是參謀不帶長一樣,說話根本沒力量。而東漢王朝在朝堂之內的那些官員,也從來沒有考慮過好不容易搭建起來的西域秩序,在崩壞之後會引起多大的反彈。
具備諷刺意味的是,原先教唆西域邦國反抗大漢,表示統一的秩序就是垃圾,自由才是更寶貴的貴霜,現在又開始鼓吹統一的好處了……
西域民眾的記憶,永遠都是短暫的。
因為西域的民眾沒有文字。
圖畫即便是如何生動傳神,也無法如同文字一般承載著傳承的力量。而且因為某些原因,在西域流傳下來的圖畫,往往都是宗教主題的,真正用於民間的經驗,或是智慧的體現的很少。
隻可惜步森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所謂秘卷,便是他能得到西域邦國尊敬的根本原因,安身立命之所,他又怎麼可能將文字,亦或是將這些西域的曆史傳播出去呢?
不夠聰明的人,往往都是認為自己是聰明人。
最終步森同意了塔克薩的建議。
或許是畫出的大餅很香甜,或許是飛蛾忍不住還是會撲火……
一些傳言,迅速的傳開了。
黑暗終將被驅逐,光明最終會來臨。
佛陀最終的考驗即將降臨。
惡魔就將到來,隻有攜起手來才能應對……
這些有些沒頭沒尾,但是又有些意味深長的話語,在西域民眾之間傳開。在這些民眾議論著在龜茲丘慈城的悲劇的時候,在感歎著西域的時勢艱難的等等的時候,都會在最後加上這麼一句兩句,然後眾人的表情就變得有些耐人尋味起來。
尤其是有了『佛陀』作為背書。
這就是宗教的威力。
在很多時候解釋不清楚的情況下,隻需要說一句這是佛陀真意,就能堵得有疑問的人說不出話來。就像是後世神秘側的『上頭文件』一樣。
都沒見過,但是就是有。
文件拿不出來,但是就是有。
詳細內容的不知道,但是就是有。
因此西域的民眾似乎也在這些傳言的影響下,雖然沒有任何根據,但大家都確信,這樣的日子絕對不會長久,很快會有一個變化來臨。
旋即,從龜茲往外,西域之地的邦國,城市、鄉村、部落之中都充滿了一種異乎尋常的氣氛。
在那些平常的清晨和黃昏,西域民眾表麵上就如往日一般放牧,或是工作,然後日落了就回家歇息,但是這些人內心卻是波濤洶湧,騷動不安。這些民眾會將刀槍和箭失重新拿出來,一遍遍的整理,然後放在自己最為趁手的位置上。
似乎每個人都在等待著什麼。
期盼著什麼。
但是其實他們所不知道的是,他們期盼的心,是不甘心平庸的心在跳動,他們等待的想法,是被欺壓多年的怨恨的積蓄。
緊張的烏雲籠罩在整個西域的上空,越來越濃,越來越黑。似乎在天空之中,在雲層之間,在風吹拂的每一片土地上,都已經帶出了戰爭的味道。
貴霜人還在積蓄力量,但這個味道,已經是先一步吹到了西海城內。
西海城中,也不僅僅是隻有漢人,甚至在某些地方,胡人是占據多數的。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在西海城中就出現了一些情況……
西域的胡人開始有意識在漢人周邊以胡語大聲小聲的說著什麼,而在之前,這些胡人相互之間溝通都不說胡語的,更是以說得漢語字正腔圓而驕傲。
在一些昏暗的角落巷子裡麵,有胡人死死的盯著落單的漢人,並且在夜晚降臨的時候,就有胡人趁著夜色四處亂竄,而在之前,這些胡人比漢人還更守規矩。
在城中商鋪之中,有胡人公然就在漢人商鋪裡麵拿東西不給錢,然後被抓住了還打漢人的夥計,宣稱是漢人對他們的歧視……咳咳,是這麼多年的壓迫,然後他現在隻不過是拿回來一點點而已。
在城外大營的附庸軍當中,胡人附庸軍也開始牛氣起來,就像忽然之間這些胡人兵卒就開始變得難以琢磨,他們不再惟命是從,脾氣變得很壞,為了雞毛蒜皮大的事情,胡人士兵敢於向漢人軍校吹胡子瞪眼,甚至破口大罵。
漢人和胡人的兵卒之間的摩擦,也越來越多。
打架、鬥毆也在不斷的升級,而起因或許隻是簡單的一句話,一個眼神,一個碰撞。而胡漢雙方兵卒之間緊張的對立情緒,卻在這樣的氛圍下,不斷地加溫、升級,越演越烈。
流血事件最終還是出現了。
在一次排隊先後順序的爭吵中,幾個漢人與胡人的士兵大打出手,混亂之中,一個胡人兵卒不知道怎麼被人用刀給捅死了,鮮血流淌而出,當場另外的胡人士兵則是開始大叫起來,然後便是越來越多的胡人兵卒聽到聲音,從四麵八方趕來。
最開始不過是幾個人之間的打架鬥毆,但是很快就演變成為了幾十人,上百人,然後整個的附庸軍營都騷動了起來……
幸好蒙化還有幾分的理智,他下令讓漢人和胡人的軍校士官,各自分開混雜在了一起的兵卒,勉強的維持著秩序,但是漢人和胡人的兵卒相互對峙著,顯然都對於蒙化的這個決定並不滿意。儘管是蒙化暫緩了當時現場的惡化,但是在城外軍中營地之內的形勢其實變得更加糟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