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關中,山東窮鬼都嫌棄,寧可下江南都不去關中,但是現在他們知道,關中很富有,讓他們看了都流眼淚……
王豹橫眼過去,『怎麼,你有意見?』
出言之人約在三十歲,滿臉的橫肉,身形不算是多高大,但很是魁梧,將身上破爛的戰襖撐得鼓鼓的,右手握著一把戰刀,目光不善。
隻有高堂之上,三槐之中,才有勾心鬥角,利益紛爭?
即便是一碗水,一塊肉,一頓粥飯,都一樣有人爭,有人搶,有人要多吃多占!
此人叫樂銀,據說和樂進有些什麼親屬的關係。因為樂銀是相對於較早一些來到終南山的,因此他自然而然的就覺得他是老大。如果說真的有些什麼本事,能夠服眾倒也罷了,但是樂銀隻是本能的想要多吃多占,讓其他人聽從他的指令,根本沒有多少的計劃,也不懂得什麼是軍心民意,甚至還打算在長安一帶搞些殺良冒功的舉動,被王豹給製止了。
而且分散以平台為『烽火點』,各自散開在山中,以免目標太大,被驃騎兵卒將校察覺針對,也同樣是王豹提出來的……
所有人都是提著腦袋來關中的,真要有關係的,留在山東之處不是更加安全順暢?而且關鍵是曹軍也不清楚這些人能不能真紮根下來,所以也不好說今天給這個官職高,明天就再給另外一個更高的來,大家相互都是一樣的,都是屬於校事郎的外線,並沒有分出一個高下來,誰又一定是要聽誰的?
可是樂銀就覺得王豹是在處處針對他,所以有機會沒機會都是要和王豹對著乾,不把王豹摁在下麵不肯罷休。
按照道理來說,都已經在終南山中了,有今天未必有明天,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有必要爭一個高下,搞一個職位貴賤之分麼?可是事實上,不僅是樂銀此時在這麼搞,那個封建王朝不是這樣?慫宋南明在被人追趕得上天入地走投無路的時候,在逃亡皇帝身邊的人除了個彆臣子是心憂社稷殫精竭慮的,其餘的不是先給自己討個大將軍大學士什麼的封賞,能快活兩天就兩天?
『有沒有本事,不是嘴上功夫,要看手下真章。』王豹沒打算和樂銀糾纏,他依舊看著平台之處,『我覺得應該先派些人,查看一下具體情況,再做分曉……』
樂銀卻覺得王豹說的手下真章是在譏諷他,頓時就站起身來,將手中的戰刀丟在了地上,伸手便是一指王豹,『賤胚子!你在和誰說話?!』
說話之間,樂銀跨過一步,劈麵一拳向王豹臉上打去。倒不是說樂銀托大,而是他知道王豹也耍得一手好刀,要是真和王豹拚刀,能不能贏兩說,還要變成了生死之鬥!隻是動拳腳的話,說不得仗著自己身軀健壯,能占到一些便宜!
不料他的拳頭還沒有打到王豹的臉,便是被王豹的刀鞘指在了咽喉之處,就像是要自己撞上去一樣,連忙撤身,但他這一退,王豹己是緊逼上來,揮著刀鞘劈砍在樂銀手臂之上,啪啪作響。
沒錯,王豹身軀並不如樂銀魁梧健壯,真要和樂銀比較拳腳上的功夫,王豹必然吃虧,但是王豹並沒有中樂銀的計策,沒學著樂銀一樣丟下戰刀用拳腳招呼,而是用刀鞘砍著樂銀,無疑就占了大便宜。
樂銀失了先機,隻得不斷後退,勉強以手臂護住臉麵,被揍得嗷嗷亂叫。
王豹這次是步步緊逼,毫不留情,若不是刀未出鞘,說不得樂銀已經死了十回八次了。
在一旁的眾人目瞪口呆,半響才反應過來,連忙勸說,將兩人分開。
樂銀嗷嗷叫著要旁人彆攔著他,要拿戰刀拚命,但是所有人都明白樂銀膽氣已泄,所以也就虛虛攔了下,沒當回事……
樂銀實在是下不來台,便是指著王豹罵道:『姓王的,有種彆再自己人麵前耍橫!真有膽量,便是去收治了這群驃騎兵卒,某便奉你為尊!否則你充什麼大瓣蒜?還他娘的指派人手,嗶嗶咧咧!』
王豹環視一圈,忽然歎了口氣,『就算你不說,我也是會去的……還有誰願與我一起去?』
王豹斜藐著樂銀,淡淡說道:『樂銀,有沒有膽量與我一起走一趟,搏軍功?』
在漢代,這樣連名帶姓的稱呼,已經算是正式將麵皮扯得一點都沒有了,但兩人之間如今也不可能有什麼緩和餘地,所以自然也無所謂。
樂銀恨恨地看了王豹一眼,哼了一聲,『爺爺自己帶人!鬼知道你會不會路上下黑手!』
王豹點了點頭,『算是條漢子。』旋即又看向了其餘兩個統領,『你們兩個呢?』
另外兩個統領頭目遲疑起來。
王豹忽然改變了主意,確實是因為樂銀。倒不是樂銀和王豹有什麼配合,而恰恰相反的是,正因為沒有配合,到了這個時候還不忘了相互之間傾軋,所以王豹才覺得沒有什麼合作的必要,也沒有什麼太好的前景,乾脆鬨一場大的,能有多少收獲就多少收獲,該送死的就去送死,然後他就可以跑路了……
從秦嶺到漢中,再到上庸至襄陽,繞的路長了些,但是相對來說可能會比較安全些,至於計劃能不能成功,最後能不能活,就是各安天命就是。
這是最好的結果,但是如果……
看天命吧!
搏一把,定輸贏。
另外兩個統領頭目,則是被樂銀在一旁指桑罵槐的一頓說,也是遭不住,也都同意在傍晚上山,然後半夜動手,但是這兩個頭目異口同聲的提議讓王豹作為臨時大統領,指揮這一場戰鬥,樂銀雖然明顯是很不樂意,但是在一旁也哼哼了兩聲,權當默認了。
既然大家都豁出去了,這事就這麼定了。
大戰前自然要好好吃一頓,於是各自散開,一邊準備人手,一邊拿出平日存放的食物,烹煮起來。雖然說這些人已經是儘力遮蔽了炊煙的蹤跡,但是對於這些或許就見不到明天太陽的人,哪能說真的就可以令行禁止?些許的紛亂在所難免,飽餐一頓之後,短暫的休整了片刻,便是開始從各自隱藏點裡麵出來,開始往對麵山頭上的平台摸去。
說起來,王豹等人,有些像是深入敵後的夜不收。
原本在大漢,擔任斥候哨探夜不收這一類的危險職位的,往往都是各縣各郡,邊軍禁軍之中的精銳,能選入者往往是漢軍之中極為優秀的人物,大漢對這一類人的待遇也很是優厚,不僅是平日裡麵的兵餉要比一般的兵卒要多,而且在死傷撫恤上也是優厚,子孫都有優賞,每年之終,地方上的都尉都司什麼的,還會特意給死去的這些人上一根香……
這是在大漢初期了。
就像是大多數的封建王朝一樣,對於武力軍事上的崇拜和重視,總是在時間和人心的雙重衝刷之下,漸漸的會褪色,然後祭奠的沒人去,發放的好處也有人開始下手……
到了當下大漢,在山東之地,這種優厚的待遇己經成為過去。更多的是類似於王豹這樣的人,有幾分本事,然後在各種情形的壓迫之下成為夜不收的。
臨近冬日的夜晚,在山中已經是頗有些寒意了。
一行人一直摸到平台邊的那個樹林旁,隱隱的就聽到有人歡笑,劃拳猜枚的聲音不絕於耳。
『太好嘞!這些家夥在飲酒作樂!』跟在王豹身邊的頭目大喜道,『我們殺進去,定然能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呃……等等……』王豹本能的覺得有些不對,但是一時沒能想起來究竟是什麼地方不對勁。
在王豹遲疑的時候,在樹林另外一邊的樂銀顯然認為目前的形式大好,便是搶先一步殺出來想要獲取頭功,已經是嘩然大呼之中,揮著戰刀當先衝出!
在樹林邊緣篝火之處的驃騎兵卒似乎被嚇到了,然後丟下了酒水轉身就逃。
逃跑的驃騎兵卒更加刺激了樂銀,也使得在王豹身邊的頭目也按捺不住,撇下了王豹就是招呼著人手往前撲出!
原本是準備夜襲,偷偷進村開槍的不要,結果現在變成了半明強攻……
王豹歎了口氣,越發的覺得他們就像是棋盤上的棄子,屬於能有好處就有,但是沒有也無所謂的那種,於是也走出了樹林,來到了還有些餘火的篝火邊上,下意識的撿起了被踢翻破碎的『酒罐』,然後一聞,頓時整個人都愣住了,旋即舔了一口在殘破瓦罐上附著的『酒』,心中就像是這『酒』一樣的冰寒。
這不是酒,這是水!
秋冬之夜,透骨寒冷的水!
這些驃騎兵卒是裝作飲酒!
為什麼要裝作飲酒?
然後一個答案蹦上了心頭……
『不好,快……』
沒等王豹說完,隻見在王豹等人的退路上,忽然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火把,如線如網,封堵得嚴嚴實實,將王豹等人都困在了網中!
在火光璀璨之處,一名驃騎大將模樣的人,正是魏延。
魏延活動了一下手臂,抽出了戰刀,大笑著,聲音雄渾,『本欲捕虎豹,卻不想隻是來了隻豺!也罷,聊勝於無!哈哈,投降免死!抗拒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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