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服投降麼?
梁岐偷偷的從袖子裡麵摸出了那一份的勸降書……
投降了就有好日子?
簡直是笑話。誰不清楚投降了之後,自己在涉縣之中積攢下來的財產就成為了曹軍的軍需之物?若是敢說半個不字,說不得依舊是人頭落地!
可是……
不投降,能守得住麼?
梁岐心中沒有底,甚至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援軍不來,大概率是守不住的,而一旦失守,後果可能更可怕。
『夫君……夫君……』梁岐夫人端了一些飯食進來,輕聲呼喚著。
梁岐依舊是呆呆的,忽然之間便是站起身來,『我有事情,出去一下……晚上,晚上就不必等某了……』
『夫君,這……這飯食……』
還沒等梁岐夫人說出什麼來,梁岐便是已經扯了在衣架子上的衣袍,然後一邊披著一邊往外走。
梁岐忽然想起來,閻誌之前和他說過,城中有可能混進了曹軍的奸細!
狗急了都能跳牆,更何況是人?
梁岐畢竟是在涉縣之中生活了多年,當他下狠心要找出這些曹軍奸細的時候,多多少少還是能起一些作用的。梁岐急急的找到了城中的一些老者,由他們帶著守軍兵卒一個個街道的搜羅過去,逼迫著所有進入避難的百姓相互辨彆,然後將那些沒有人認得或是作保的一律都抓了起來。
在這個過程當中,當然也不免會有一些誤傷,甚至有一些是被冤枉的,但是梁岐也確實抓到了幾個,甚至有一兩個曹軍的奸細在抓捕的過程當中暴露出來。
梁岐沒有讓人當場將這些曹軍奸細斬殺,而是將這些曹軍奸細,包括那些懷疑是曹軍奸細的人,全數都捆上了城頭,然後對著城下的曹軍喊話,讓曹軍停止進攻,否則他就殺了這些曹軍奸細……
梁岐衝著城下嘶吼著,脖子上的青筋暴露。他希望曹軍將領能夠因此稍微遲疑一下,至少能夠再拖延個兩天,甚至是一天都好!
隻可惜梁岐的舉動,隻是引來的曹軍的嘲笑。
甚至連那些被捆綁在了城頭的曹軍奸細,也是咧開了被打掉了牙齒的嘴,混雜著鮮血和唾沫在嘲笑……
同情和憐憫,向來不是山東之人的主旋律
同樣戰爭也是絲毫沒有人情可言。
當梁岐真正的意識到了這一點的時候,他無奈的坐在了城頭。
之前無數讀過的書在他腦海裡麵翻騰,那些春秋戰國裡麵的戰事一個個的浮現起來,也旋即破滅。
圍魏救趙?
千裡奔襲?
長平坑趙?
減兵減灶?
上駟對下駟?
二桃殺三士?
似乎每一個策略都很精彩,也似乎都很簡單。
當梁岐還是年少的時候,他也常常設想著自己能夠像是春秋戰國的那些統帥一樣,智謀百出,運籌帷幄,但是很快他就發現他並不是一個擅長謀略的人,或者說他的謀略永遠就隻能停留在嘴皮子上,當真正需要去做的時候,他就做不好了。
就像是他本以為抓來的這些曹軍奸細能有用……
殺,不妥。
不殺,也不妥。
他根本就沒有想好一個策略究竟要怎樣施行,也不知道究竟要做到什麼程度,他茫然的坐在涉縣城頭。
城頭下的曹軍根本沒有停下來等候梁岐想出什麼辦法的意思。
涉縣雖然說有護城河,有吊橋,該有的軍事設施也不少,但是畢竟不能算是什麼雄城。如今被曹軍圍困在其中,感覺就像是落入了蜘蛛網內的蟲豸,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命喪黃泉。
曹軍如今挖了溝渠,將護城河的水排得七七八八,誰都清楚天明之後,曹軍就會正式攻城。
還有什麼辦法?
詐降麼?
不過若是……
在遠處有些戰馬嘶鳴之聲,梁岐的心如同沉到了冰窟當中一般。
梁岐哆嗦了一下。
即便是到了當下曹軍依舊沒有放鬆,哨探遊騎放到了遠處,張開了警戒,嚴防變故,真是一點機會都沒有留給梁岐。
真就詐降了,曹軍會中計麼?
所以,隻剩下堅守城池一法了?自己能頂替起閻誌的作用,守護住涉縣安危麼?
梁岐沒有信心。
不知不覺當中,夜色深沉。
梁岐站在城頭上,死死的盯著遠方。
曹軍營地之中,篝火星星點點。
而且在曹軍大營遠處,大概是後勤營地之中,火光更是明亮,伐木的叮叮當當聲在黑夜裡麵傳遞得很遠很遠,使得在涉縣城牆上的梁岐都能依稀聽聞。無他,定然是在連夜準備攻城器械,準備一舉奪下城來!
冰寒的夜風,吹拂在梁岐的臉上,甚至吹出了一些刺痛的感覺。
梁岐伸手一摸,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流下淚來。
一定是風吹的……
人是會死的。
早死晚死都會死。
梁岐不想死,不舍得死,他還有老母,還有妻子孩子,還有那麼多的產業……
越是想到這些,梁岐就越發的沒有決死一戰的勇氣。
當年袁紹強大的時候,梁岐二話沒說就投降了袁紹,在袁紹手下掛了個官職,而等到了斐潛在北地強橫起來,控製了太原上黨之後,他也根本沒有猶豫多久就投降了斐潛,也就保全了在涉縣的職位……
所以,現在又要投降了麼?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梁岐覺得這一次的投降,可能會和上一次不太一樣,究竟哪裡不一樣,梁岐也說不上來,想不清楚。
時間從來不會因為某個人而停下腳步。
梁岐在涉縣城牆上枯坐了一夜。
什麼辦法都沒能想出來。
他曾經以為自己很有能力,有財有人,擁有大半個涉縣的產業,在這一片天地之中呼風喚雨,可是當下才算是真真切切的意識到,他不過是蹲在涉縣的一隻青蛙,仰望著四周山巒包圍的井口,頂多隻能是呱呱呱呱……
他後悔,後悔當年有人勸說他去長安的時候,他懷疑那人是想要騙他賤賣產業,所以他沒有去。
他痛恨,痛恨自己為什麼明明也讀了那麼多書,甚至在和旁人議論河山的時候也能講個頭頭是道,可是真正需要用的時候,卻一點都想不出什麼好辦法。
跟旁人抬杠的時候智慧百出,能挑出旁人的一百零一個錯誤,但是輪到自己的時候卻連一個辦法都想不出來……
次日太陽再次升起的時候,梁岐遠遠的眺望著,依舊沒有能看到援軍的身影,而曹軍已經開始在城下列陣,戰鼓聲聲籠罩在涉縣上空的時候,便是哀歎一聲,下令開城門,投降。
夏侯惇很謹慎,在城外先押住了梁岐,然後派人進了涉縣之內控製了大小街道,接管了防禦之後,才對梁岐露出了一絲笑意:『善!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今涉縣長梁氏,聞天子詔,迷途知返,舉城相降,足可嘉許!特進關內侯,傳檄告四方!』
梁岐瞪圓了眼,他忽然意識到,他之前覺得這一次投降可能會有的問題,究竟是出於何處了……
可惜,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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