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是李世民,隨後幾個朝代的帝王都意識到了戰馬的重要性,於是乎都基本上是以國有養馬為主了……
唐代李氏在河隴地區,大規模的飼養戰馬,數量最高的時候達到了七十萬匹。但就是因為唐代太看重戰馬了,以至於唐代對民間養馬采取打壓和抑製政策,社會的養馬之風不複漢代舊觀,而全國營的企業麼,其弊端也自然很明顯,沒有任何想要進化的欲望,也更談不上馬種的培育改良。
每一次唐朝對外大戰,在勝利的同時,也意味著原馬場之內最優秀的那一批戰馬死去了,而下一次就次優,在下一批就是次次優的,最後便是退化到了矮腳馬……
因為矮腳馬每次都沒被選上,也就自然保存了最多的基因。
所以養馬這件事情,光有民間,顯然不成。民間養馬,高高低低,應急沒問題,但是想要成編製,成規模,就不可能。
讓豪強來養,可以成編製成規模,但是豪強會借機會卡國家脖子,甚至要求國家一而再的降低選馬標準,因為養馬難啊,收入低啊!
讓官方國營機構養馬,確實能保證一定時期的戰馬供給,但是國營企業的腐化程度是非常驚人的,同時國營之後,政策就成為了最大的影響因素。
就像是宋代養馬,也是國家傾全力去搞,製定了許許多多的政策,甚至有各種各樣的福利,企圖集中力量辦大事,但是因為宋代馬政的政策變換太快,宋在真宗時期國有馬的數量達到20萬匹的頂峰,但其後改革派失勢,馬匹存欄數直線下降,接下來的『馬政』就無非是做作樣子而已。導致宋朝當時一匹國有馬的成本高達500貫,而西北邊貿中一匹馬的價錢才25貫,國有的馬資產越多,財政壓力就越大,小老百姓的日子就越難過。
『取民馬之所廣,取莊馬之所優,取苑馬之所量!』斐潛笑著說道,『若可如此,便是華夏之馬雄於天下也!』
張遼點頭,然後眼珠轉動了幾下,似乎欲言又止。
斐潛哈哈笑著,『哈哈,文遠可是覺得到時多半會變得剩下民馬之所散,莊馬之所陋,苑馬之所劣?』
張遼也是笑,『主公既有思之,當有策之。』
斐潛緩緩的點了點頭。他考慮這個問題,實際上已經有很長時間了。
對於漢代的大部分人來說,都沒有辦法像是斐潛一樣立足於整個曆史,縱向的來看待問題,對於大漢當中的大部分人來說,能夠橫向的對比已經算是很了不起了,極少數的一流智慧的人物才能夠結合春秋戰國的一些事例經驗,來尋求當下的一些問題的解決辦法。
這也是為什麼李儒當時對於左傳評價那麼高的原因……
斐潛初期也不能理解,但是後來他想明白了。
一些杠精之所以覺得左傳沒有什麼大不了的,而且對於其嗤之以鼻,那是因為九年義務教育和互聯網在知識普及上的功勞,而漢代人想要了解曆史上的經驗,一般人還真做不到。
彆看現在斐潛教化南匈奴,毆打鮮卑,勾搭西羌柔然堅昆,驅趕著烏桓遠遁白水黑山,收複了陰山西域,將勢力範圍擴展到了雪區,把幼小的吐蕃按在地上死命摩擦,但是這並不能代表著華夏周邊從此就不會有遊牧民族的威脅。
現在斐潛隻不過是在接著華夏古典軍事的最後優勢窗口期,對於還處於骨質,青銅質的遊牧民族的碾壓而已,而在西域之中,斐潛已經發現了遊牧民族的定居,農耕的發展,冶金的開發,礦場的挖掘,隨著時間的推移,原本在黑鐵技術上的冶金差距,將會被縮小。
雖然說遊牧民族未必能夠造出更多的鋼,但是鋼壓製鐵,卻沒有鐵器壓製青銅器的那麼大。
華夏帝國的腐敗,也是無法避免的問題。
不管是那個封建王朝,在開國皇帝二代目壓製下,或許還能清廉一會兒,而三代目四代目就幾乎百分百的開始腐敗變質,延續百年之後就會變成了頑疾,想要溫和改良的一定會被資深腐敗給摁死在西苑池裡。
所以要有鯰魚。
而且還不能隻有一條。
大漢池塘之中,也出現了不止一次的鯰魚。
董卓原本也是鯰魚,然後是呂布,但是很遺憾,雖說他們出身相對階級更低的層麵,但是他們並沒有想要替他們原有的階級擴展權利,伸張權柄的意思,反而是削尖了腦袋想要擠進上層階級之中,而上層階級的人,又怎麼可能會輕易的接納董卓呂布?
而當董卓和呂布這樣出身相對較低的人脫離了原本的階級,那麼原本的階級又怎麼可能會繼續支持他們呢?於是他們的最終敗落,就成為了必然。
而李郭,以及黃巾黑山白波等等,又是屬於另外一種的鯰魚。
可惜這些鯰魚從一開始就失去了秩序,隻懂得殺戮來解決問題。殺貪官,殺豪強,殺所有阻止他們的人,殺所有反對他們的人,以為殺乾淨就有用,殺到沒人敢反對就算完事,可是這些人卻連最基礎的政治理論都不懂,人類社會的建立,各種律法的誕生,原本就是在『妥協』二字上的。
我有魚,你有穀。
以魚換穀,以穀換魚,誰都不肯妥協,談不攏價格,那就隻能殺,殺完了就剩下魚,或是穀,或是兩敗俱傷什麼都剩不下來。
炎黃二帝若是不相互妥協,就無法合作,於是就無華夏。
豪族世家最大的特點,就是懂得妥協,可以說是膝蓋軟,也可以說是明時勢,所以就像是鄯善,就算是斐潛將鄯善分裂成為兩個國家,不管是老王還是小王,都默默的忍了下來,因為他們兩個都知道,當下的形勢隻能忍,即便是他們都清楚,或許在他們後代的某一天鄯善國會滅亡,但是那畢竟是他們後代的事情了……
『西域之番國,便如華夏之豪強。克西域之邦國,可滅之,可收之,可分之,可弱之,非以滅收分弱為要,而是教化一統為重。』斐潛緩緩的說道,『華夏之郡縣豪強,亦如此也。以農工學士之度衡,以馬政耕牧為重器,以金石器具之通轉,以民心所欲為勾連,莫說是華夏之豪強梗阻,便是天下之大,四海八荒,亦是取之!』
『此等方為士農工商之正解。』
『士之學,不為民之用者,不可用。農之耕作,不為民所益者,不可益。工商諸事,皆為如此。民欲之求,不外衣食住行,然春秋之食不可食今日,戰國之衣不可衣當下,有巢可安於上古,卻不可居於當下。先民之所求而與民,可以稱聖也,便如倉頡造字。民之所急時與民,可以稱賢也,便如大禹治水。民之所苦而解之,可以為皇也,便如高祖。』
『民心如流水,堵不如疏。』斐潛最後說道,『文遠如今奔馳南北,馬躍東西,大漢之中閱曆之廣者,非文遠莫屬……』
斐潛的目光停留在了張遼身上,『文遠可是有想過,所欲所求,究竟為何?』
張遼愣住了。
斐潛和張遼說了這麼多,一來標明自身立場,二來展示未來前景,第三麼,自然就是為了避免張遼走上呂布的後塵。
雖然說曆史上張遼比呂布的下場好,但是實際上也就好那麼一點,他始終是被排擠在了政治圈外圍。曹操表麵上似乎隻要張遼在場,便是無不誇耀張文遠,但是實際上曹操根本就不信任張遼,至少不會比信任曹氏夏侯氏更多一分……
有的武人確實不適合參政,因為他們的大腦裡麵充滿了肌肉,但是張遼顯然有這方麵的潛力,而且對於一個以外擴為主的帝國來說,如果政治權柄都落在文官的手中,必然就很快會從外擴淪為內耗。所以斐潛想要將張遼在這方麵的潛力開發出來,讓張遼成功的轉型變成一隻合格的『鯰魚』。
當然如果說張遼隻希望自己成為一個純粹的武將,那麼也沒有什麼關係,但是如果說張遼希望能夠再上一個台階,斐潛也願意提攜一步。
畢竟鯰魚也是有好多種類的,就看放在哪裡。
張遼沉吟了良久,『主公……遼不才,敢問主公之所欲所求……』
斐潛笑了笑,說道:『文遠可知否,今年以來,山東之米糧物價,又是騰沸不休?粟米價倍之,然民並無獲益,有的連自家吃食都顧不上,賣兒賣女者不在少數……然山東諸姓,卻依舊以為百姓仍有膏血,匍匐其上吮食不止……』
『某所欲者,非此江山,乃江山之中百姓是也。』斐潛笑著說道,『若無百姓,江山何用?』
『若無百姓,江山何用……』張遼喃喃重複,便是拜倒在地,『主公之所欲所願,便是遼之所求!遼願為主公驅使,上馬蕩寇,下馬治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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