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戰術層麵上,若是雙方都領一隊兵卒,張遼可以殺爆十個斐潛,但是一旦提升到了整個的戰略層麵,張遼就發現自己像是一個無知的兒童。他來來回回河西也有好幾趟了,沒有一次考慮過這個問題,現在被斐潛一點,才猛然覺得,河西的問題其實很大啊……
曹操在涼州一帶埋伏了些手段?
張遼拱手問道:『主公,莫非這酒泉太守……』
斐潛笑了笑,『然也。』
有聞司上報,酒泉太守和山東之人有秘密往來。
如果要搞事情,曹操不可能派遣大量兵馬到西涼來,那麼會配合曹操行動的,僅僅是酒泉太守一個人麼?顯然不可能,所以可能出來搞事情的,又會是誰的人?
如果河西走廊真出了事情,交通一斷,斐潛就等於是被堵在西域之地,就算是想要回軍長安都回不來!
斐潛出玉門關的時候,非常順利且迅速,一點阻礙都沒有。
可是等斐潛要回來的時候,就未必能像是之前的那麼順暢了……
因為斐潛知道,這些人絕對不會阻擾他出關,反而會配合他的需求,但是現在他回來了,超出了涼州人與山東人預料之外的速度回軍了,那麼這些人究竟要怎麼做?怎麼選?
『欲保西域不失,唯有河西穩固!嗬嗬……昔日安定郡不得安定,西平郡無法西平,武威不得威武,張掖反而掣肘……聞敦煌張氏將前來酒泉,段氏也來了……哈哈,說來有趣,這涼州舊有三明,今某亦有三文……文優助我取了隴西,文和輔我獲了武威,如今便是要文遠與某一同,聚雍涼,攏人心,固河西!』
張遼也不由得笑將出來,『臣敢不從命!』
前方有些煙塵漫起,斥候前來回報,『啟稟驃騎!武威段氏派人前來,敬獻牛酒勞軍!』
……
……
涼州三明之中的段氏,來的不僅是牛酒,人也來了。在聽聞了斐潛的邀請之後,乖乖的來了。
皇甫氏已經全族遷往了山東,基本上等同於自廢武功,在西涼沒有留下什麼基業了。
而三明之中的張氏之人,現在也在敦煌通往酒泉的官道上。
張猛搖搖晃晃坐在馬背上,臉色不陰不陽,而他身邊的邯鄲商則是喋喋不休,一路上的嘴皮子都沒有停過。
張猛是涼州三明之中張奐幼子。
其長兄張芝早些年過世了,二兄張昶留在家中。
邯鄲商原本不想來見斐潛,可是張猛要來,所以邯鄲商無奈之下也就隻能跟著了。
因為邯鄲商手中隻有一個空頭的蘿卜章,兵力錢糧什麼的,都是張家的,所以他必須保證張氏是站在他這一邊的,否則的話……
邯鄲商沒有穿官袍,甚至穿得就像是張氏的一個普通門客,全身上下一點富貴氣都沒有。
『驃騎此人,野心非小。』邯鄲商在張猛一旁嘰嘰咕咕,『此番兵臨酒泉,就是為了攜兵勢以壓諸姓……此心可誅也!』
張猛嗯了一下。
『驃騎多有倒行逆施之舉,侵削大戶之製,此非善政也。』邯鄲商一臉的憤慨,『張公昔日為涼州所謀,乃得安穩,如今驃騎執掌關中,便是天怒人怨,大戶苦不堪言……如今至酒泉舉宴,恐是多有鴻門之意……』
張猛嗯了第二聲。
『商上承天子厚望,下應百姓之願,』邯鄲商朝著東方拱了拱手,以示尊敬,『忝任雍州刺史,便當行本分之事!若是驃騎欲行不軌,僭越無禮,便是斷斷不可容之!此非意氣之爭,乃求大漢之正也!』
張猛哦了一下。
邯鄲商又說道,『聽聞驃騎上不敬君主,中不敬師長,下則肆意裁減朝堂所任官吏,更是任人唯親,所親厚者,皆荊襄之輩也!況且驃騎此人跋扈妄為,必招禍事!某不屑與之為伍是也。如今這酒泉之宴,兄弟千萬不要與之過密,此子絕非雍州之福!今天下困頓,商至此地,也是多仗兄弟騰挪些錢糧,自當為兄弟思量一二……』
張猛哦了第二聲。
『……』邯鄲商有些憋氣。
邯鄲商知道,張氏在敦煌是超級大姓,其下不僅是有張奐一家,還有張恭也是實力雄厚。這一次斐潛不駐紮在敦煌而是到了酒泉,可能有一點點的要避開敦煌,不想要和張氏直接衝突的意思。若是真是如此,那麼就說明斐潛還是害怕,或是忌憚張氏的,這也讓邯鄲商有了一些底氣。
可畢竟這個『底氣』,是旁人的,是張氏的,不是邯鄲氏的,所以真要萬一在酒泉宴席上談不攏,翻臉了,敦煌張氏或許沒什麼事情,但是他這個千裡迢迢來到了河西之地的邯鄲氏,可就沒有什麼可以用來自保的力量了,所以他必須緊緊的貼著張猛,想要借著同學之情打動張猛,讓張猛在危機時刻能拉他一把。
張猛嘴上嗯嗯哦哦,但是實際上一路來都在想著他和他二兄的商議。
張奐和董卓不和。
雖然說董卓在某種程度上,是繼承了一部分的張奐的遺產。
就算是不提張奐比較喜歡山東的文學一套方式,董卓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武夫這方麵的差異,就隻是在對待涼州事務上,兩個人的區彆也很大,甚至多次鬨得不歡而散。張奐的政治主張,是以懷柔為主,政治協商,但是董卓所奉行的那套策略,就是殺人立威,以殺止殺。
但是張奐也清楚,大漢的局勢越來越差,所以在張奐晚年的時候,他也主要以自保為主,不再涉及政壇。這樣的自保思想,也就影響了其子。張猛的長兄張芝,基本上都是在敦煌本土活動,甚少去參與中原之事了,為的就是求一個『穩』字,次子張昶博取些文學方麵的名聲,而張猛則是帶著家中的私兵家丁來保護張氏利益……
隻可惜再好的計劃,也免不了各種紕漏。
張芝早亡,張昶不得不頂了上來,而張猛所麵臨的威脅,也比之前更多。之前張猛『招待』邯鄲商,說是同學之情,但是實際上早些年在雒陽太學之中的情誼,根本不值幾個錢。
要不是邯鄲商身上揣著雍州刺史的金印……
但是現在張猛有些煩了。
邯鄲商什麼計謀都沒有……嗯,也不能說完全沒有,隻不過這家夥的計謀都是為他自己所謀取利益,表麵上說的似乎是為了張猛,為了張氏,但是實際上……
邯鄲商其實也很有政治頭腦,他一到了這新雍州之後,就開始拉攏當地大戶,頭一站當然是選擇最為和山東合拍的張奐張氏,畢竟張家的文學素養,即便是在山東也是被人稱讚,尤其是張氏三兄弟之中,老大張芝和老二張昶的書法更是出名。
書法這玩意,除了天賦之外,苦練的水磨工夫是少不了的,一般人還真沒有多少心思搞這個。
在來新雍州之前,邯鄲商也沒少做類似於劉表啊,陶謙啊等等的美夢,可是到了地頭上才發現,不是那麼一回事!
西涼的大戶,確實和其他地方的大戶有著相同的性質,但是也有本質上的區彆,最大的因素就是西涼大,胡人多!
因為地方大,所以大戶與大戶之間的關聯並不密切,因為胡人多,所以大戶之間的友誼就像是部落之間的感情一樣,說翻船就翻船……
就像是邯鄲商和張猛之間友誼的小船,如今也是在風雨之中飄搖著。
正在兩人行進的時候,忽然前方有張氏的家丁回旋稟報,一臉的惶恐不安,『小郎君!前方……前方有不少人頭陳列道旁……』
『人頭?!』張猛皺了皺眉,『可知是何人?』
『立的牌子上,寫的是逆賊宋健……』家丁回稟。
邯鄲商一拍大腿,『好個驃騎,這是要威脅你我麼?!堂堂大漢,竟然私用刑罰,這……呃?』
張猛根本沒聽,徑直一催馬,便往前而去,將邯鄲商丟在了後麵。
邯鄲商頓時就有些尷尬,強笑了一下,也催馬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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