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東吳郡周邊原本因為西征而被抽調了不少佃戶的士族,起初的時候還整天抱怨說什麼現在百姓越來越刁,早些年的佃戶多老實多好雲雲,如今也是笑嗬嗬的一點都不嫌棄了,而是打著飽嗝表示這些難民實在是太可憐的,實在是太悲慘了,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於是讓家丁把這些礙眼的難民轟遠一點。
就連城中賣肉的老鴇,也是高興得走路都能抖三抖,白菜價買來的丫頭,調教個幾年就能賣出個白粉價來,這生意怎麼想就是怎麼劃算!
城外很多地區也陷入了混亂,搶劫偷盜,殺人放火,到處都是血腥,到處都是哭嚎。
莊寨緊閉。
城池緊閉。
不知所措的難民流,沒頭蒼蠅也似的到處亂撞,然後或是被殺,或是被賣,或是無聲無息的死在某處。
官道兩側,屍首比比皆是。
每個身處其間的江東百姓都想不明白,為什麼隻是短短的幾天時間,這原來尚是避難之地的魚米之鄉,怎麼就變成了如今這般模樣!
這種事情,有些人糊塗,但是有些人則是清楚。
糊塗的糊塗著去死。
城外如同鬼蜮,城內醉生夢死。
張奮一身赭紅色衣袍,帶著幾名親衛,邁著螃蟹步,搖搖晃晃進入了一家院落之中,一挑開麻布門簾入內,熱氣就撲麵而來。
脂粉香酒香熏香光明正大的撲上身來,汗臭口臭腋下臭卻在陰私中蔓延。
張奮鼻子一時不能適應,不由得重重的打了一個噴嚏,頓時吸引了不少醉醺醺的年少公子哥們的目光,旋即就有人喊道:『哦哦,張少來了,還不趕快讓個座!』
張奮,是張昭兄弟之子。不學而有術,吃喝玩樂之術不弱於旁人。這不,雖然說因為城中缺少糧草,孫權下令禁止販賣酒水,但是並沒有說禁止飲酒,所以台麵上的酒樓酒肆什麼的基本上都關門了,但是一些私人的庭院麼……
私廚私房什麼的,向來就是江東士族子弟的最愛。
此時此刻,不少士族子弟都喝得麵紅耳赤,見張奮進來,便是有人忽然歡呼起來,『張公威武!』
『張公威武!哈哈哈哈!』
這個歡呼,心知肚明的飲酒,心領神會的微笑,莫名其妙的撓頭。
張奮拿手往出聲的方向點了點,笑罵了一聲,也不多解釋,拿眼一掃,看見了個熟人,正是張溫之弟,張白。
張白正摟著個小嬌娘,喝得酣暢,衣袍敞開,露出了些嶙峋痩骨和胸前的幾根黑毛。胡須上還沾染不少酒水,淋淋滴滴的,暈濕了身上的錦袍。
說起來張奮和張白的交情,也就是狐朋狗友喝出來的真交情。
張奮是張昭之弟之子,張昭一門的榮光都集中在張昭身上,張昭之弟是誰大多數人都不會在意,更不用說張奮了,吃喝用度自然不會少,但是誰都不把他當一回事。
張白也是如此。他兄長張溫太出名了,不僅是與之前三公同名同姓,甚至性格言語什麼的也和三公張溫一致,便是有人稱奇,有人不屑,但不管是奇怪還是不屑,都和張白沒有任何關係,他就是在眾人關注之外的路人甲。
英雄心心相惜,狗熊臭氣相投。
張奮一屁股在張白的桌案邊上坐下,然後抖出了一枚珍珠,看也不看的直接往邊上一扔,便是有一個仆從以一個五體投地的姿態接住了那枚珍珠,並且以誇張的聲音高喊著:『張公子賞珍珠一枚!』
這年頭,珍珠得來不易,主要是純野生的,並且捕撈全憑運氣。而且珍珠不易保存,搞不好就脫水氧化什麼的,所以物以稀為貴,比一般的金銀還要更值錢。
那仆從高呼一聲,便是屋內屋外都有回應,須臾之間便是有侍女穿花蝴蝶一般翩然而至,收拾了張白案頭上的殘羹,又是重新布上了新席。
張白挑了挑眉毛,笑嘻嘻的在自己懷裡的嬌娘柔軟處捏了捏,引來嬌娘埋在張白脖子邊上雪雪呼痛,可是媚眼卻拋給了張奮。
『小白梅呢?』張奮齜牙一笑,『今天小爺就喜歡白一點的!』
仆從還依舊趴在地上,『白梅姑娘今日沐休……』
『休個屁!』張奮再彈出一枚珍珠,然後看著那仆從像是蠕蟲,又像是螳螂一樣撲過去,將珍珠攝入手中,『少廢話,趕緊的!否則小爺就算是拆不了這屋子,也可以拆了你!』
仆從不敢做聲,卻依舊趴在地上不起來。
張奮嘖了一聲,再彈出一枚珍珠,那仆從一邊抓住了珍珠,一邊以響亮的聲音高呼著,『白梅接客啦……』
不多時,便是有一個膚色冷白的女子,搖曳而來,款款坐在了張奮身邊,輕聲埋怨著,『公子就喜歡折騰奴家……』
張奮大笑,一把將那女子扯到了懷裡,然後拱在女子脖子胸脯上聞嗅著,興奮的時候還不輕不重的咬了幾口,看著雪白的皮膚上露出了些許淤青,才哈哈笑著將女子抱在了懷裡,讓白梅給他布菜,喂他吃喝。
士族子弟都有手,但是他們的手都長在懷裡的嬌娘身上,而吃喝則是由嬌娘來負責。
紅袖添香麼,若是僅用來添香,豈不是讓嬌娘的工作太輕鬆了,還怎麼幫助其學習成長,怎麼向社會輸送更多的人才?
『你這是……又被趕出來了?』張白哈哈笑著,用下巴示意要桌案上的某個菜肴,然後在等著嬌娘夾取的間隙,嘲笑張奮,『這是你這個月第幾次被趕出來了?』
『呸!胡說……』張奮將嘴埋在白梅的胸上,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似乎在講著什麼張家的事情怎麼能算是趕,但是很快,他就換了一副嘴臉,湊近了張白,低聲說道,『有人在傳聞說這一次流民是我家搞出來的……』
張白被張奮這個神轉折嗆到了,頓時咳嗽起來,半響才指著自己,『你沒搞錯吧?這種事情,你就在這裡說……還找我說?』
張奮滿不在乎的說道:『難不成你我還要單獨專門找個清淨地方?小爺又不好這口……何況這又不是什麼秘密……我就不相信你沒聽說……方才進門的時候,那幾個家夥還在起哄……我就是不服氣,這事情……他娘的各個都在撈好處,吃得肚滿腸肥,結果卻把一坨屎糊在我家桌案上!換成你,你能吞得下這坨屎麼?』
張白聞言,看著桌案上豆盤裡麵黃綠色的韭卵,忽然覺得有些惡心,『你想要怎樣?』
張奮嘿嘿笑著,顯得有些莫名其妙的興奮,『要不要賭一把?』
『賭?』張白挑了挑眉毛,『賭什麼?先說好,錢財這些俗物就沒意思了……』
張奮笑道:『我那舞姬你不是惦記許久了麼?正好,我聽說你新得了個歌姬,據說嗓音柔媚過人啊,尤其是辦事的時候……啊哈哈,就作為賭注如何?我賭金、毛、陳、祖四賊首,必和顧氏……嗯,或許還有其他一些人,有所牽連!』
張白驟然色變,『你瘋了!』
張奮哈哈大笑,『敢不敢賭?!』
張白推開懷中嬌娘,手指著張奮,然後抖著嘴,半響說不出話來,最終隻是甩袖而去……
碩大的華軒之中,似乎安靜了片刻,但是很快又重新喧囂起來。
張奮哈哈笑著,伸手扯過了被張白丟下的嬌娘,『來來,彆理會那個白眼狼,小爺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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