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延回頭一笑,『放心,我沒說要出發,就是換個地方……這裡血腥味這麼重,晚上定然招來豺狼虎豹……』
見魏延等人走遠,碩果僅存的三四名曹軍兵卒在趙儼的身邊,『趙參軍……就算是三天之後,這些人多半還是會追的……』
趙儼歎了口氣,『我知道……不過儘人事,聽天命罷。』
『那參軍你真的要去……那邊?』
趙儼斜眼看過去,說道:『你該不會以為我就是為了自己活命吧?我是想要能有機會多救幾個山東之人……不讓陽城之屠,再次上演……更何況……拖延幾分驃騎軍腳步,也是好的……』
魏延走到了一旁。
魏延手下的老馬湊到了魏延身邊,『將主,我們……真就不追了?』
魏延一邊走,一邊哈哈笑笑,『誰說的?隻不過是……你自己看看,我們的人也很疲憊……不正好找個機會休息一下……而且敵方見我們沒追……人啊,這一口氣鬆下來,想要再提起來……哈哈……』
魏延斜藐著趙儼那邊,然後嗤笑了一聲,想要用降兵來害我手下士氣?
想得美。
一天半,自己的手下可以好好休息,而那些負傷的曹軍麼……
隻能是自求多福了。
就算是這一天半能熬得過來,到時候就叫趙儼自己帶曹軍歸河東,到時候那些曹軍撐不住死了,也算不到魏延頭上……
想要計算我魏延文長,哼哼。
……
……
平陽城中,斐潛坐在正廳當中,而這一次擺放在廳堂正中的,不是圖輿,也不是沙盤,而是金銀銅幣。
新式的驃騎錢。
戰爭。
在原始社會,或許隻是骨頭棒子和木頭棒子的對抗。
到了封建時代,那麼就是進入了青銅器和鐵器的相互搏殺。
那麼對於一個穿越者來說,戰爭就僅僅是雙方列陣,騎馬砍殺麼?
豈不是太丟穿越者的臉了?
在斐潛這裡,貨幣戰爭也是戰爭。
『夫錢幣者,蓋國之經濟興衰之所顯也。自古以來,國盛則幣興,錢好,肉實,百姓多欲受之,國衰則幣疲,錢惡,皮壞,百姓多摒棄之。』
『貨幣者,交換之媒介也。貨幣之製,乃規範流通之法是也。二者相輔相成,共濟天下之所用。』
斐潛坐在廳堂之中,在他的階下,是閃閃發亮的新出爐的錢幣,甚至有些財神爺的味道。
當然,更多的是散財……
『然貨幣之價非定也。時市坊所需,則價高,時戰亂動蕩,則價低,故而古人多迷茫,以為貨幣之製以多寡為論,實則謬也。』
『一國之幣,當如刀槍,若不知其弊,便亦受其害。是故,為政者當審時度勢,以定貨幣之製,以護國家之興盛。』
斐潛緩緩的說著。
對於在平陽之中的很多人,尤其是對於荀諶和司馬懿來說,斐潛都將委以重用。
司馬懿作為河內人,又是以弟殉道,不管怎麼說都已經證明了自己,將來出任山東之地的官吏之中,必然有他的一席之地。
荀諶作為較早投奔斐潛的謀士,雖然說犯了錯,可是畢竟這麼多年在平陽之中,勤勤懇懇的負責所有後勤事項,沒有一句怨言,也是到了應該再給他一次機會的時候。
因此荀諶和司馬懿自然就入圍了可以為斐潛在山東推動經濟製度變化,改變華夏貨幣曆史的人選之中。
華夏的貨幣,其實是一個隱形的,持續了幾千年,可就是沒能利用好的大殺器。
在整個源遠流長的華夏貨幣曆史上中,華夏從上古到近代被八國聯軍打崩之前,都是在亞洲處於貨幣製定者的身份,漢代就不說了,周邊的國度友邦,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弟弟,連正兒八經的貨幣都沒有。
結果漢五銖錢就這麼白白的給周邊各個國度使用,一點都沒有起到應有的貨幣大砍刀的作用。
到了唐代,華夏銅錢適用範圍更加擴大,東倭市麵基本上流通的都是唐錢,大名私鑄的錢都被人嫌棄。至於死鴨子全身上下就剩下嘴硬的棒子,就算是再怎麼否認,也無法抹去他們根本就沒有什麼像樣的貨幣製度的事實。
在宋代之後的經濟發展,使得宋代對於貨幣的需求量劇烈增加,對於周邊國家的影響也更加深遠。明朝的白銀貨幣使用率更是居於世界之冠,美洲大量的白銀流入華夏,然後變成絲綢和瓷器流到西洋……
華夏想要擴展到世界的每一個角落,沒有貨幣製度的支撐,那是不可想象的。在遼闊的疆土之中,口音肯定有所不同,習慣也是迥異,可是隻要使用的是同一種貨幣,就有溝通和交流的可能。
『錢幣有三。黃金,白金,赤金是也。』斐潛指著麵前的貨幣說道,『然此稱謂,民常亂之,不知所謂,故當新名之……黃金稱金,白金稱銀,赤金稱銅,此為定律,以區分之。』
說文解字之中,就有『銀,白金也』的解釋。
至於後世的白金,按照大漢現在的科技水平來說基本上是提煉不出來的。
白銀一開始是被華夏排除在貨幣之外的……
『農工商交易之路得通,故有龜貝金錢刀布之幣而興焉。此乃民之所需,如高山之流水,擁塞之不能。』斐潛緩緩的說道,『秦兼天下,統六國之幣,以為二等。黃金以鎰名,為上幣,銅錢質如周錢,文曰半兩,其重如文,而珠玉龜貝銀錫之屬為器物之飾,不為幣。』
白銀從不為幣,到成為流通巨大的法定貨幣,是一個非常漫長的過程,可以說是到了明朝之時,白銀才正式的在華夏貨幣化,甚至成為了銀本位。
這其中原因,其實和華夏大一統相關。
華夏的大一統促進了貨幣的統一,卻在某種層度上妨礙了貨幣製度的發展。
在西洋,因為封建國度的林立,一國之內的國王可以製定何種為貨幣,價值幾何,卻無法使得自己的貨幣在他國也得到同等的認可,所以真正能夠被多個國家所接受的貨幣,也就隻有貴重金屬。相比較之下,大一統的華夏在貨幣製度上的腳步就遲緩了許多,畢竟大一統的國家製度可以很輕易的決定『當十』、『直百』,甚至『大錢五千』。
如果斐潛不做任何的乾預,那麼華夏的後續的封建王朝的貨幣,大概率就隻是會在通脹和通縮之間輪回,朝堂每一次出現貨幣問題的時候都隻想著割百姓的韭菜,再苦一苦再勒一勒,而士族大戶也會在這個時候趁火打劫,或是鑄造私錢或是囤積居奇,使得國家經濟迅速崩壞,然後陷入泥潭之中進入惡性循環,直至王朝終結。
斐潛在早期的時候也想要推行紙幣,可是這玩意確實是太過於超前了,所以現在隻能退化成為重金屬
貨幣體係,並且也得到了大漢大部分區域的認可,其實這就像是西洋封建邦國時期,因為各地紛爭不斷,國和國之間的交易隻能用大眾都同意的貴重金屬來進行交易。
關中有好東西,各地又想要,拿五銖錢來到了關中卻不認,所以大漢之中的割地諸侯,士族鄉紳便是隻能捏著鼻子認可了征西錢,驃騎錢,然後便是習慣了當下的貨幣製度。
當然在這個環節之中,最為重要的一點是斐潛甚至一度是在貼錢推動貨幣的使用。各地諸侯不是沒想過要私鑄,可是成本在那邊,使得私鑄賺不了錢,也就相對來說減少了仿製的可能性。
現在麼,在認可了貴重金屬的大漢當下,斐潛也就等到了徹底推動貨幣這個巨輪的時候。隨著鑄幣技術的進一步提升,進一步確定華夏貨幣體係的時機已經到來了……
斐潛上前一步,抓了一把金銀銅幣,然後叮叮當當的丟了回去。
『富民之本,在於食貨。』
『食,農之產也。』
『貨,工之物也。』
『而令食貨相同者,商也。』
『令商轉運天下者,幣也。』
『大禹治水,堵不如疏,錢財如流水,孰可堵之?』
斐潛站在廳堂之中,腳下都是亮閃閃的貨幣,『如今西域之國約,多半也到了許縣吧?』
斐潛微笑著,『曹氏若敗……友若,仲達,不妨以鄯善之先例,淺議山東之贖金幾何?』
聽聞此言,在廳堂之內,荀諶和司馬懿的神色,都異常慎重了起來……
驃騎大將軍這話,聽起來似乎尋常,但是細細一想,卻不由得心頭一跳,這……
究竟是幾個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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