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廉還沒打下張陽池?』
曹操沉聲問道。
曹操帶著一個雕刻了猛獸花紋的頭盔,護耳之處像是猛獸生出的翅膀,精美且威猛。身上穿著帶有皮裘的盔甲,兼顧了防禦和保暖,厚重的大氅可以遮蔽風雪。
郭嘉在一旁,緩緩的搖頭,『回稟主公,暫且沒有攻克。』
『沒說什麼原因?』曹操問道。
郭嘉回應道,『說是司馬氏用了五行雷……』
『五行雷?』曹操仰頭看了看天空。
郭嘉在一旁沉默著。
曹操也沉默了片刻,然後嘿然有聲,『文烈之處呢?』
『剛剛攻克東垣……』郭嘉回稟道,『不過兵卒多疲敝,無力為續……』
『東垣也動用了火器?』曹操又是問道。
郭嘉搖頭,『那倒是沒有,隻是我軍遠途跋涉,實在是疲憊……』
如果沒能攻下東垣,說不得曹軍兵卒還能咬著牙挺一挺,可是一打下了東垣之後,曹休還好,但是曹休之下的普通曹軍兵卒可沒有什麼鋼鐵一般的意誌力,嗷嗷叫著要修整一二。
麵對如此的局麵,曹休根本彈壓不住。
一方麵是曹休之前為了打氣,也確實允諾過打下縣城了之後就修整的話,另外一方麵是軹關道被挖得亂七八糟,輜重車走一段就要人力搬運一段,所以曹休確實是缺少補給,兵卒疲累。
這就使得即便是曹休有這個心,他手下的兵卒都沒這個體力。
而且關鍵是人這種生物罷,有那麼一口氣,確實是很有作用,鬆懈下來之後還想要再提起來,就不是那麼容易了。曹休在東垣城這麼一歇腳,想要再往前,就算是強令進軍,也沒有了之前的銳氣……
一邊是曹洪麵對司馬懿,無能狂怒,一邊則是曹休麵對生理極限,無力為續。
曹操哈了一聲,『這麼說來,我們進了河東的這兩隻手,都張不開了?』
曹操轉悠了兩圈,『平陽安邑還沒有動靜?』
郭嘉沉默著搖頭,他也很無奈。
他確實是謀士,可是他不能代替將領上陣殺敵,也無法變出無數的兵卒前仆後繼。
揮動扇子便是能給前線將士補血的技能,隻能出現在遊戲裡麵。
曹操眉頭緊鎖。
又到了關鍵的抉擇點。
在渡過大河之前,曹操進攻潼關的時候,就知道了驃騎軍有一些火藥防潮的手段,但是也同樣明白火藥防潮並不是那麼容易的,至少後續潼關的火炮壓製力就因為風雪下降了不少。
可是曹操沒想到在驃騎軍在張陽池的野戰之中,還能使用火器。
曹操心中非常的不安,就像是感覺到了他站在懸崖邊上。
可曹操畢竟還是賭徒的心理居多,所以他沒能做出或許最痛,但是應該最為合理的舉措。
就像是賭紅眼的人,是不會輕易離開賭桌的。
那麼賭徒曹操擅長什麼?
亂中取勝。
所以曹操希望局麵能夠更亂……
曆史上曹操之所以能夠在反董戰爭到官渡之戰間的十年關東大混戰中脫穎而出,站穩兗、豫、司三州部之地盤,並進消化徐州,吞並袁紹父子的青、並、冀、幽四州部,最為核心的一個原因,其實是曹操在戰略上懂得如何在狹縫之中求生存,如何精準的遊走於鋼絲之上,進而獲得最大的利益。
從某個角度上來說,老曹同學和劉備惺惺相惜,表示天下英雄唯二,其中還有一部分的原因是曹操和劉備在最開始的時候,都是依附在旁人之下,然後仰仗他人鼻息過活……
曹操剛剛發跡的陳留起兵之時,『散家財合義兵』,其本質上隻是一個剛剛從董卓控製的朝廷之中裸辭到了家中的前官員,甚至有可能還被通緝。畢竟曹操當時遠遠不如袁紹有名氣。那個時候,曹操依附於陳留太守張邈。
最後依附張邈的結果麼,是曹操最終搞死了張邈……
在曹操壯大期間,老曹同學又依附於袁紹之下,從袁大出奔那邊搞了一個奮武將軍的名號,代表著曹操與袁紹建立了一定程度的從屬關係,至少也是在陳留郡太守張邈與渤海郡守袁紹之間在遊走。
而後曹操不滿足於成為袁紹的兗州代理人,後來便是直接搞死了袁紹……
所以老曹同學看著喜歡學習的老劉同學,就感覺像是看到了自己。
如果說曹操看著劉備,還能像是看著效仿者,以調侃的話語來進行試探,那麼當曹操當下麵對斐潛的時候,曹操原本擅長的那些事情,忽然就變得毫無用武之地。
曹操在大帳裡麵背著手,轉著圈。
猶如困獸。
之前不管是麵對董卓,還是麵對二袁,亦或是在曹操最為窘迫,老家幾乎被抄的時候,曹操心中都是有些底數的,因為他能知道對方在想什麼,要做什麼,自己又是應該怎麼應對,即便是在曹操老家幾乎被抄的時候。
可是現在,老曹同學就有些摸不清楚斐潛在想什麼,要做什麼,自己又是應該怎麼應對……
當年曹操的兗州刺史本來就來自兗州本土豪族、好友張邈以及袁紹三方麵的支持,而曹操屠滅徐州的舉動,讓兗州士族找到了一個宣泄對於曹操不肯分蛋糕的無比正當的宣泄出口。為了堵住這個越來越大的缺口,曹操殺了邊讓,原本想要震懾和拖延,卻沒有想到反而促進了張邈和呂布的聯合。
曹操迅速的擺正了態度,一方麵朝著袁紹搖尾巴,另外一方麵立刻和豫州人勾搭起來,旋即平定了兗州,然後製定出了決定了曹操基本盤的政治格局。
也就是『挾天子』。
這就是曹操之所以能最終在大漢中原獲勝的戰略基本盤,軍隊、地盤、人才在天子大義托庇下的不斷擴張,使得曹操有擁戴天子之大義與朝廷體係的編製,也為曹操帶來了最大的人才福利,合法的爵級、官階與俸祿隻有他曹操能夠頒得出,給曹操打工,就是朝廷命官,而給群雄打工,大概率隻是個將軍府屬或州郡長吏。
魅力確實能夠招徠一部分人的擁戴,但編製與待遇,顯然對於山東人是更有誘惑力。
軍事,是政治的延伸。
政治,永遠是最大的戰略。
曹操想要的是混亂,而斐潛一方越是沉穩,越是防守,曹操就越是被動,越是吃力。
曆史上在曹操赤壁之戰前,劉備一度是想要逃亡嶺南,而劉璋已經派出了使者前去表示投誠之意,偏安江東的孫權帳下的張昭也朝著曹操暗送秋波,導致西北亂戰的韓遂、馬騰早就上表願意成為曹操的附庸,大漢上下形勢一片大好,當時全天下的人,幾乎都認定曹操馬上就要平定亂世了……
結果使得曹操錯誤的判斷了局勢。
這一次,曹操也錯誤的判斷了斐潛一樣。
他將自己的經驗,套用在了斐潛身上。
任何一個新興的軍事集團,得罪本地勢力,都會麵臨一番大震蕩,沒有『本土化』的勢力,根本沒法兒長久。
老曹同學之前是被兗州人背刺過的,所以曹操覺得斐潛也會有被關中,或是河東人背刺的風險。
曹操不相信所有的關中河東的士族,都是那麼乖巧的順從於斐潛,並且願意變成斐潛的形狀,所以曹操在確定斐潛離開了關中之後,便是悍然發動了攻擊……
就像是曆史上,曹操也同樣領兵南下一樣。
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曹操的判斷是對的。
關中河東的士族,確實有不少,截至當下依舊還有不少人,心中依舊不滿斐潛的,可問題是那些蹦得最歡快的家夥,已經被斐潛收拾了一波又一波……
曹操以為他殺邊讓,導致兗州之人於其背心,所以斐潛殺了關中河東的名士,必然也會導致關中河東之人和斐潛離德,但是曹操忽略了一件事情,就是他自己殺邊讓的理由,隻是『譏議』,而斐潛從來沒有因為某個人『譏議』於他就殺人。
斐潛最多是罰錢。
斐潛真正動手殺人的理由,一定是不可動搖的,比如謀逆,比如貪汙,比如枉法……一定是有確鑿的,無可辯解的鐵證,這就在很大程度上導致了關中河東的士族無法像是兗州士族那樣,為『邊讓』說話抱不平,甚至是抱團造反。
『來人!傳楊德祖來!』
曹操最後下了決定,他要儘可能的將河東攪渾,否則他就無法獲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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