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民眾的心理,很淺白的反應。
這種事情,可不是臨時想要就能有的。
『拒馬!誰去取拒馬來啊!』
抵擋騎兵,當然是拒馬最好用,可是誰都在責怪旁人沒有去取拒馬。
『該死!誰去撞他們馬!砍他們的馬腿!』
隻要傷了戰馬,自然就也能讓驃騎騎兵立刻損失大多數的戰力,減少威脅,可是依舊沒有人會去。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這個道理誰都懂。
可是如果將這句話的『兵』字,換成了『士』呢?
在紛亂的呼喝之聲當中,驃騎騎兵嫻熟的控製著戰馬,從營地當中帳篷的縫隙當中穿插奔馳,不斷的往營地中間推進,將混亂擴展到整個的營地。
在司馬懿的指揮之下,驃騎騎兵並沒有過多的理會那些手足無措的曹軍兵卒,而是朝著那些試圖集結反抗之處衝擊,以正麵吸引側麵襲擊的方式減少自身的損傷,擴大對方的恐慌。
在曹軍兵卒認為是驃騎騎兵無意義的呼喝聲當中,其實代表著不同的含義。驃騎騎兵不會一味的朝著步卒正麵衝撞,因為那已經是被多次證明會有一定的損耗的行為,而從步卒陣列的側翼或是背後衝擊,就自然而然的會更加容易,並且往往不會有什麼自身的損傷。
而且試圖集結的步卒戰陣一旦被從側翼或是後方衝擊散亂的話,對方也會在心理上產生出沒有任何地方是安全的感覺,然後即便是後續有機會集結第二次,也沒有人願意聽號令了……
戰馬在地上刨著雪和土,刀槍上跳躍著血和肉。
『躂躂躂躂……』
『噗嗤……』
『頂住啊!』
『火!誰去救火!』
紛亂的聲響之中,曹軍大營混亂不堪。
……
……
習慣,是一件很有意思的東西。
習慣一旦真正被養成,不論好壞,都不太容易改變。
其實很多人都知道有些習慣好,有些習慣不好,但是知道歸知道,想要改變的話……
習慣就會暴怒起來,對著想要將其改變的人一頓拳打腳踢。
曹軍也有曹軍的習慣。
曹洪的前鋒抵達了蒲阪縣。
風雪之中趕路,即便是曹軍之中多年征戰的老兵,也不好受。
他們即便是冀州人,也不是都習慣於這種冰冷的天氣。
小雪紛飛,天寒如冰。
兵卒人馬在行軍當中吐出的煙氣,都沾染在了口鼻胡須上。
他們沒有配備遮擋口鼻所用的布紗。
因為他們沒有這樣的習慣。
絹布細紗,那是高級將領,軍校士官才能擁有的東西,不屬於普通的曹軍兵卒。
所以他們因此而感受到了辛苦,甚至是痛苦的時候,怎麼辦?
再忍一忍。
這也是他們的習慣。
如果忍不了了,最後死了,不管是掙紮著去死,還是默默的死去了,也不會有太多人的關注,更不會留存在他們的記憶裡麵。
他們會很快的將那個死去的人在腦海裡麵刪除……
這,同樣也是他們的習慣。
這些習慣,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還會讓他們感覺到不那麼痛苦。
人性的本能是趨利的,這種趨利,未必全數都是『舒服』。
因為這『利』是相對而言的,100塊錢比起10塊錢來說,就是『利』,同樣的,3級的疼痛相對10級的疼痛,也可以是一種『利』。
這些曹軍的習慣,都有他們形成的道理,也是曹軍在中原地區能夠獲勝的基礎。
他們人多,部隊輪換折損一直都很大,所以誰都記不住誰。
就像是張熹的敗落和死亡,即便是曹洪一再強調和鼓舞,想要激發出兵卒的複仇之氣,可是並沒有多少的作用。
因為除了一部分的曹軍精銳核心私兵之外,其他大部分的兵卒都沒有什麼複仇的概念的……
否則徐州的仇怎麼算?
青州的呢?
冀州,荊州?
真要是什麼都說複仇,那可真就是沒完沒了。
即便是不論地域,隻是論及友情,張熹同樣也不是所有人的朋友。
至於戰友情……
如果有新兵入伍的過程,然後和一群同鄉的新兵,在白天黑夜裡麵摸爬滾打,那麼就是有戰友之情的。
可惜曹軍沒有。
冀州兵是降兵,袁紹抓來的。
青州兵是黃巾賊,為了口飯吃。
豫州兵則是征募的,就圖著賞金。
如果有在作戰之中奮勇向前,獲得了功勳得到了晉升,看著新兵們崇拜又害怕的眼神,第一次感覺自己在軍伍之中能實現自我的時候,那麼也是會有戰友情的。
可惜曹軍依舊沒有。
想要晉升,要有關係。
沒有關係,要有金銀。
若是連金銀都沒有,那麼怎麼才能表示自己要上進的?要怎麼表現自己的誠心?要怎麼體現是要向曹丞相靠攏?
打仗他們是不怕的,在中平之後,掙紮著活到現在,誰沒經曆過幾場戰亂廝殺?
可他們沒有未來。
就算是他們多麼努力的搏殺,也依舊是外人。
曹軍之中,中領軍中護軍是一個圈子,在這個圈子之外的,都是外人。
所以,當張熹死了的時候,曹洪大喊著複仇,其他兵卒也就是在嘴皮上喊喊而已。
大部分的曹軍兵卒對於曹軍,甚至是對於大漢都沒有什麼歸屬感,更談不上為曹軍之中的某個人,或是某個部分,而產生出『複仇』這麼強烈的情感來……
之所以曹軍上下還依舊維持著上下級的統治,兵卒還能聽從號令,嚴格說起來並不是曹軍軍紀,亦或是管理有多麼好,而是一種習慣,一種多年而形成的習慣。
對於戰爭,他們更多是處於麻木的狀態,沒有想法,也不會去多想。
之前他們聽從號令去打陶謙,打袁術,打袁紹……
現在他們也同樣聽從號令來打斐潛。
至於為什麼,他們不懂。
蒲阪縣城不大,如果不是蒲阪津的緣故,這裡說不得連個村莊都嫌荒涼。
曹軍到了蒲阪縣城之外,就立刻開始修建土木工程,搭建營地。
這是他們的本行,也是曹軍拿手的好戲。
他們習慣這麼做。
他們在曆史上也都是這麼處理的……
在曆史上,曹軍野戰中是打不過全盛狀態的西涼軍的,這毫無疑問。就連阿瞞自己也是這麼很坦白的說的,也是這麼指揮的,他不和西涼騎兵正麵交戰,但是西涼軍因為紀律性等種種先天缺陷,完全拿阿瞞的野戰工事沒辦法,這也是事實。所以老曹同學在結硬寨的情況下,就敢於在西涼軍眼皮底下不斷挪動營寨,從潼關到渭口,從渭口到渭南,玩固守卻沒有失去機動性,這是曆史上曹操最後戰勝了西涼騎兵的根本原因。
因此,曹軍也不可能在當下就舍棄了他們擅長的項目,和驃騎軍打遊擊戰。他們從潼關開始,一步一個營寨的往前推進,從中條山一路推到了蒲阪縣城,也是他們的習慣。
可是,在進入河東之後,他們就發現,他們的習慣,漸漸的不好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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