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楊修返程而歸的時候,在漢中上庸一帶的曹真則也陷入了困境之中。
漢中上庸一帶,範圍很廣,但是經濟並不發達,人口多數是集中在漢中南鄭一帶,而在上庸附近基本上都是丘陵山巒,雖說有漢水通達其中,但也不好走。
上庸的易守難攻之處,顯然超過了曹軍的預料。
對於曹軍來說,或是對於整個的山東政治體係來說,是遠遠沒有意識到,也沒有詳細考慮過在這麼一些相對於比較不通暢的地區是要如何運作的,就像是曆史上曹操拿下了漢中之後,做出的決定依舊是遷徙人口,挖空漢中。
難,就乾脆放棄。
畢竟隻要肯放棄,一切好商量。
相反,李典對於漢中上庸一帶的認知,比曹真要更深刻。
駐守漢中,不能光守南鄭,因為一旦讓曹軍進入了漢中盆地,自然就會很麻煩。
之前斐潛對於上庸之地的統治是相當薄弱的。
守漢中,不能在南鄭守,也不能在上庸守。
這一方麵是上庸之地本來就是人口基數相對較少,地方架構幾乎為零,另外一方麵則是張魯期間對於政治生態的破壞實在是太過於嚴重了。
在亂世之中,原本政府應該負責的秩序蕩然無存,就給了張魯這樣的地方灰色教派生存的空間。或許後世的人對於為什麼會有迷信思想不能理解,但是實際上不管是什麼時代的人,除了物質需求之外,還有精神上的需求,吃飽喝足之後,如果找不到什麼寄托精神的地方,就容易被某些東西,某些人所引誘……
張魯的政教合一,雖然在某些程度上可以很方便的進行統治,但是弊端非常多,其帶來的效應就是很嚴重的愚民化。這比儒家還要更為凶殘,畢竟是掩蓋在神靈光輝之下,難以直視。就像是掩蓋在自由之下的極度剝削,掩蓋在集體之下的絕對順從等等一樣,有了一層外袍,總是會混淆一些人感知。
所以,李典就在漢中和上庸的交接之處駐守。
上庸山道難以通行不說,城池還相對分散,還不如以漢水為防禦線,設置層層關卡,構築堅厚的戰略縱深,即便曹軍都是百戰精銳突破了第一道防線,也有第二道,第三道的防禦。在遭到反複攔阻、層層削弱之後,等待曹軍真能抵達漢中盆地之時,也多半已經是疲憊不堪,難以再戰了。
曹真見李典如此嚴防死守,也是麻爪。
不得已,曹真又是回頭修複和要梁氐人之間的關係,表示之前的衝突一切都是李典,一切都是驃騎奸細搞出來的事情。可話是這麼說,有沒有人信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當然如果曹真不這麼做,若是要梁氐人一怒之下便是反而投了李典那邊,到時候上庸山地林間到處給曹軍找麻煩,那麼曹真的路就必然不好走了。雖然說要梁氐人的戰鬥力並不高,但就像是蒼蠅一樣,嗡嗡亂飛也是夠讓曹真頭疼了。
按照常規策略,曹真一邊停留在鍚縣,休整士卒、屯積糧秣,另一邊則是遣使去勸說李典投降。曹真也知道李典是不可能投降的,但是萬一呢?就算是李典不投降,若是能離間一二,亦或是什麼消息傳遞到了川蜀或是關中,導致臨陣換將,也是曹真喜聞樂見的結果。
隻不過李典顯然不吃曹真這一套,不僅是將使者打折了手趕回來,並且還表示嚴陣以待曹真來戰。
曹真見李典態度堅硬,也就隻能是領軍進逼木蘭塞。
這一日,曹真偷偷帶著些人,抵近查看。
木蘭塞在漢水和崇山之間,地勢相當險要,
隻見在蜿蜒山道的深處,木蘭塞矗立於峻嶺之間,如同一隻盤踞於山間的猛獸,對任何試圖逾越的敵人露出凶猛的獠牙。
沿著曲折的山道接近軍寨,道路變得越發崎嶇。
軍寨的石牆高聳,由粗獷的石塊壘砌而成,顯然是有一些年頭了,上麵曆經風雨剝蝕,青苔處處,但依舊是堅硬的矗立著。
牆體貼著山崖石壁而建,巧妙地利用了險峻的地形,使得其防禦力大大增強。
曹真看著,便是眉頭越皺越緊。
這種軍寨,最是麻煩。
軍寨下方是在整體石塊上開鑿出來的石階,因為長時間的行走和踩踏,石階的邊緣早就變得圓潤平滑,日常行走倒是沒有什麼問題,但是如果說列陣進攻……
曹真似乎都能預見,若是真的沿著這石階進攻軍寨,每一步可能都是要付出不少曹軍兵卒的性命,石階上恐怕會被血色浸染。
木蘭塞的寨門,厚重結實,門上麵有鐵箍緊扣,碩大的鐵釘和鐵條,彰顯了其結構的堅固。
寨門之上,有守軍似乎發現了在山坡上窺視軍寨的曹軍身影,正在朝著曹真這裡指指點點。
曹真估摸了一下他這裡到對麵的距離,發現超出了曹軍投石機的射程……
『嘖……』
要是當時李典中計出擊了,那就好了……
可是現在,如果真要硬打……
曹真召集手下軍校士官,說:『山道險狹,兵卒臨險而戰,多有疲憊,如今唯有尋他途繞過此塞,前後夾擊方可一舉而下。』
這策略當然是沒有錯,可是讓誰來執行呢?
曹真環視左右,有些發愁。
『將主,要不……再找申氏看看,能不能聯係上周邊的什麼向導?』
有人建議道。
曹真皺眉思索了一下,也點了點頭。
沒辦法,現在死馬也要當活馬來醫了。
……
……
命令傳回上庸。
申耽在上庸鎮守,惶惶之餘,也有些不知所措。
申氏是上庸、西城一帶的世家豪族,在當地名望勢力獨一無二。
這種區域性的豪強地主,成敗皆是因地而生。
一般性的來說,越是小規模的地主階級,越是可以丟下地域的包袱,輕裝上陣,重新打一片天地下來,比如像是張三爺。但是像申氏這樣的,就走不開了。申氏在上庸西城一帶根植三十年,在曆史上是漢末諸侯中除魏蜀吳三家外壽命最久的諸侯之一。
這就導致了申氏的軟弱性。
誰動他地盤,他跟誰急……
但是他也就止步於『急』了,真要讓他橫下一條心來殺官造反,他又不敢。
他頂多就是隻能借刀殺人,自詡聰明而已。
斐潛也知道申氏的能動性很差,隻求維持現狀,十分不靠譜,所以當時讓魏延在西城練兵,原本也是按照劉備抽取白耳兵的方式,漸漸滲透和瓦解氐人庸人的武力,進而緩慢的滲透和控製上庸。但是很遺憾的是,當魏延調走之後,後續接任的張則隻是爭權奪利,沒能繼續斐潛的策略,才又給了申氏的喘息之機。
申氏申耽申儀兄弟,對於東西之爭也是頗為憂慮,關鍵是斐潛推行的那一套田政,對於申氏這種隻是靠田地吃飯的士族豪強折損巨大,這才導致了申氏叛變。
從某個角度上來說,斐潛對於在大漢之中,這些當地的土著,豪強等等的容忍度還是非常高的,隻要不作死就不會死,大多數情況下隻是緩慢的推行策略,並且還會指引他們進行轉型。
一些士族豪強見機得早,便是順勢轉型。或是轉身投於工房礦場,或是注重於畜牧養殖,當這些人從土地上抬起頭來的時候,才發現其實天下真的非常大,不僅僅是腳下的三寸土。
申氏投了曹,心中也是頗為忐忑。
曹真前驅,曹仁居後,上庸之地淪為戰場。
申耽如今坐在廳堂之中,撫摸著上庸太守的印綬,心中煩悶。為了這個印綬,他求了大半輩子,可算是當下獲得了,不知道為什麼申耽心中卻沒有多少得償所願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