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塍不才,多有拖累將軍……今日,且容塍報將軍之恩!』夏侯塍催促道,『請勿遲疑!還請將軍照顧某妻子!將軍!今生能於將軍麾下,乃塍之幸也!將軍保重!』
說罷,夏侯塍上前,將自己兜鍪一摘,拜倒在地。
夏侯惇無奈喟歎,雙手攙扶起夏侯塍,然後忍著悲痛將自己的金盔,戴在了夏侯塍的頭上。
夏侯塍再拜,旋即站起,帶著夏侯惇的旗幟,向北而去。
……
……
夏侯塍一邊大口喘氣一邊策馬奔馳。
夕陽的光華在他的金盔上流淌,讓他成為最為耀眼的崽。
他轉頭而望,在他視野當中,是一群大呼小叫的,穿著皮袍的羌胡,而在這些雜亂羌胡身後,還能在煙塵之中依稀看見驃騎人馬舉起長槍的寒光。
夏侯塍不知道他已經跑了多遠,他隻是知道身後的追兵越來越近。
『殺啊!』
『彆讓那個戴金盔的跑了!』
『呦呼呼……』
時不時響起的呼喝之聲,讓夏侯塍的記憶零散混亂的飄動著。
中平元年,在魏郡蒼涼的一聲怒吼,『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扒下了大漢身上神聖的外袍,露出了其中虛弱且腐朽的身軀。
大漢連鎮壓臥榻之旁的叛逆的力量都沒有了,隻能是再次向山東大地主大士族大世家所妥協,給與他們更多的權柄,換取他們的支持……
夏侯氏雖然也是著名的豪強大族,在當地是很有影響力的存在,但在族內沒有朝廷供職的人,未列宦籍,因此夏侯氏如果想在政治上謀得發展就必須依靠曹氏。在曹操起兵之時,夏侯氏和曹氏,都是沛國樵縣的望族,兩家世代有姻親關係,兩家的關係實在是太密切了,所以夏侯氏就隻能跟著曹操一同舉兵!
隻不過,夏侯氏終究是沒落了。
因為沒落,所以夏侯氏之中,並沒有能夠像是曹氏之中一樣,有那麼多優秀的人才。夏侯塍也是如此,他才能一般。畢竟在曹操起兵之前,他並沒有多少閒暇富裕的錢財,可以類似於曹洪曹仁一樣整天飛鷹走馬,弓獵習武
。
如果早知道……
夏侯塍一定會從小就努力學習軍事,每日勤練武藝,也不會在今日被這些羌胡驃騎人馬,追逐著宛如喪家之犬!
『嗖!嗖嗖!』
從後方射來的箭矢之聲,不絕於耳。
長時間的急速奔跑,使得夏侯塍等人的速度下降了許多。
而後方追上來的羌胡,身穿皮袍,沒有戰甲,戰馬載重較小,消耗體力也相對較小一些,所以漸漸的就追趕了上來。
羌胡的弓箭,雖然不見得會有多少直接殺傷的能力,卻可以打亂夏侯塍等人的逃跑節奏,降低速度……
尤其是當羌胡奔跑到了夏侯塍兩側並駕齊驅的時候,夏侯塍帶著的兵卒手中的長槍捅不到羌胡人的身上,但是羌胡的箭矢卻能射到夏侯手下兵卒的身上!
在夏侯塍身側的一名護衛,忽然中了一箭,便是非常突兀的直接倒了下去,消失在馬蹄之間……
夏侯塍的視野猛的空了一塊之後才反應過來,轉頭去看的時候,卻看見一片紅色在煙塵當中暈染而開。
『東子!』
夏侯塍瞠目大呼。
那不僅是他的護衛,也是他從小到大的玩伴和朋友……
可是,就在這裡,這樣的一個活人,就此消失了。
夏侯塍憤怒的大吼著,撥轉了馬頭的方向,朝著射箭的那個羌胡衝去。
那名羌胡興奮的大笑著,洋洋得意的舉著弓,呼嘯著卻不和夏侯塍正麵作戰,一邊高呼著什麼,一邊也同樣撥轉馬頭避開了夏侯塍的衝擊。
夏侯塍無法忍受被羌胡輕騎如此的調戲,但是他們又沒有羌胡一般的騎術,在羌胡的幾番攪亂之下,夏侯塍等人最後跑不動了,在一處高崗被羌胡追上了。
夏侯塍下馬,在高崗上駐守。
『殺了他!殺了他啊!』
『哦哦哦,發財了!』
『我們抓住了大將!』
『快!快!等驃騎的人來了,就沒我們的份了!』
羌胡騎兵胡亂的喊著,因為高崗下的土坡,不方便騎兵衝鋒,羌胡人就一部分人下馬步戰,一部分然試圖繞過溝渠,到高崗的另外一邊。
夏侯塍憤怒的大聲吼叫著,他已經不希望自己能逃離,隻希望在自己死前,多殺一些羌胡人來墊背。
一柄長槍在眼前劃過,夏侯塍用盾牌架開,然後還了一刀,將那名拿長槍的羌胡砍死。
死去的羌胡人在黃土坡上滾了下去,撞到了另外兩名羌胡人。
可下一刻,一隻箭矢飛來,剛巧避開了夏侯塍身上的盔甲和盾牌,紮入了他沒有鎧甲覆蓋的大腿上。
夏侯塍悶哼一聲,手上的動作不由得一亂,盾牌便是被人挑飛。
夏侯塍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腿上的劇烈疼痛使得他幾乎站不穩,差一點就跪在了地上,而因為他讓出來的空間,也使得羌胡人搶上了高崗的邊緣。
夏侯塍的陣線岌岌可危。
體力的透支和精神上的絕望,使得夏侯塍的手下幾乎都是采取了搏命的打法,雖然殺了不少如同聞到了蜜糖一般簇擁而來的羌胡人,但是同樣的夏侯塍的手下數量也在不斷的減少。
腿上血流不停,夏侯塍一邊嚎叫著,一邊努力的砍殺著衝上來的羌胡人。
但是血流得實在是太快了,夏侯塍感覺到了體力也在隨著傷口流淌的血,在飛快的消失。
他已經看不清楚眼前究竟有多少的敵人,也不知道他身邊還有多少戰友,他隻是憑著本能在揮動著武器,砍割著敵人,也被敵人所砍割。
羌胡和夏侯等人犬牙交錯的戰在了一處。
或許是堅持了很長時間,或許也就僅僅是過了幾十息而已,夏侯塍感覺力量迅速的消失,他的雙手已經無力再揮動,他摔倒了在地上。
煙塵嗆進了他的嘴裡,他卻沒感覺到有什麼不適,他急促的,貪婪的喘息著,望著上方閃動的人影和露出的些許天空,一張張猙獰扭曲的麵孔在眼前變換著……
有人似乎拉扯著他向後,也有人在扯著他向前。
有人在他身上滑到又爬起,也有人將刀槍砍在了他的身上。
夏侯塍似乎已經失去了知覺,周邊嘶啞的呐喊聲嗡嗡作響,如同遠在天邊悶雷,似乎很大聲,但似乎很遙遠。
周圍飛灑的血水灑在他的臉上,如同地獄之中下起的血雨。
或許,他已經是在地獄了。
片刻之後,夏侯塍的意識消失了,他咽下了最後的一口氣。
『喔喔喔!』
夏侯塍的頭顱被砍了下來,高高的舉起。
他腦袋上的金盔,並沒有因為血汙而黯淡,依舊在夕陽的照耀下閃爍著華貴的光華。
金子,在哪裡都會閃亮。
隻不過,前提要確定是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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