驃騎的時候,也才有那麼多的百姓會跟著喊,否則肚中空空,饑火難耐,哪有什麼時間和精力來喊口號?也使得在某些時候有人想要煽動這些三輔百姓,結果不是根本沒人聽,要麼就是直接被一頓胖揍。
世道艱難啊!
韋康感慨萬千。
要知道,往常春耕過後,青黃不接的時候,是韋氏他們最開心的時間,因為這個時候會有大量的農夫因為沒有儲蓄,不得不來找韋氏進行借貸,而且還要感謝韋氏,畢竟隻有大善人才會願意借錢給他們。
大善人的貸款,不僅是借貸方便,而且還款時間長,想要還個二三十年都是沒有問題,最好是能掏空百姓的八個錢包,讓他們生生死死世世代代都在還貸……
雖然漢代對於放貸會收取貰貸稅,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即便是短時間內漢景帝等對於這些放貸之人課稅,但是一陣風過去之後,該乾啥還是乾啥。
可惜,這麼美妙的事情,竟然被斐潛和棗祗給破壞了。
韋康不敢罵斐潛,可不是隻能是罵棗祗了麼?
罵棗祗破壞了華夏千年傳承,抹平了大漢三四百年的努力。
當然,並不是大漢之中所有的士族子弟,都是貪婪的,但是絕大多數的舊士族,尤其是依靠土地而生存的士族鄉紳,在壯大之時必然會走上這一條吸血的道路。
韋康沒了閒逛的心思,回了家,坐在廳堂之中,就像是一個腐朽的雕像,昔日的色彩蛻去之後,顯露出來的不過就是泥胚朽木而已。
韋端走了進來,看見韋康一副癡呆模樣,便是氣不打一處來,『豎子!又是作何醜態?!』
也怨不得韋端生氣,如今韋氏落到了如此這般的地步,和韋康密切相關。
韋端就連自己的烏紗帽都獻祭了,才算是勉強保了韋康下來。獻祭的時候出於對於孩子的愛,可是獻祭之後,再看韋康並沒有多少長進,心中自然就不舒服了。其實韋康也並非完全沒有長進,至少現在他不敢當街高呼我爸是韋端了,但是明顯這樣的進步並不能讓韋端感覺欣慰。
『父親大人……』韋康連忙向韋端行禮,『孩兒……去了市坊一趟,見市坊之中……高呼驃騎者眾也……這,這驃騎……如今百姓隻聞驃騎之名,不稱天子之恩,這,這……恐怕是……』
『閉嘴!』韋端惡狠狠的說道,然後有些驚慌的伸頭左右看看,發現沒有什麼人注意到這裡,才算是呼出一口氣來,『此等之言,汝也是敢妄語?汝仍欲害為父耶?!』
韋康瞪圓了眼,『這是在家中……』
話說了一半,韋康看著韋端的麵色,忽然嚇了一跳,也是同樣色變,不由得壓低了聲音說道,『不,不會吧……家中之人,都是多年家生子……』
韋端見韋康明白了,這才臉色略好了一些,也坐到了一旁,說道:『有聞司啊……』
『這怎麼可能?不可能!』韋康驚恐的四下看著,似乎是隨時身邊就會冒出一個企圖刺殺他的賊人一般,喃喃重複著,『怎麼可能?我們……我們家中……父親大人,你怎麼知道這……這個事情的?』
韋端望著天,半響才說道:『前兩天,我聽聞說……長安尹中有吏,因為私下辱罵驃騎而被免職了……此子粗魯無禮,被免也是咎由自取……隻不過聽聞說他是在和親友宴客之時,以驃騎為笑……』
『那是宴客之人報出去的?』韋康低聲說道。
『未必。』韋端搖頭,『有聞司之中,有采風之人……也有人說,是他前些時日毆打家中隨從,其隨從便是懷恨而出首之……』
『這……』韋康頓時就想起了他其實對於手下仆從也是隨意打罵。
父子兩個人呆坐了一會兒,不
由得都是愁容滿麵。
這世道,怎麼就如此艱難呢?
半響過後,韋康才低聲說道:『父親大人……我們……接下來究竟是……這若是再沒有進項,坐吃山空啊……』
韋氏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獲得額外的收入了。
韋氏有不少的田畝,但是不管是在封建社會,還是在資本主義時代,農產品原生價值並不高,是需要附加生產之後才有更高的價值。所以在回歸了地主本行業之後,韋氏家族在如今關中三輔的大環境下,收入比之前下降了不止億點點……
而要維持一個士族的體麵,各種開銷是少不了的。比如家中仆從是各司其職,如果叫一個養馬的仆從兼職去溝渠裡洗刷衣服,即便是這仆從能做好,也會被其他的士族笑死,成為茶餘飯後的笑料,或許幾年十幾年都會被人提及。
因此韋端所能想到的,就是儘可能的縮減一些開支,之前年份好的時候,給仆從發放的什麼獎金節日津貼啊,如今自然都沒有了,而且還會時不時的用各種借口,比如遲到早退什麼的克扣一些……
這樣一來,家中仆從自然就有怨言產生,而韋端也因此有了更多的不安全的感覺,更為關鍵的是,他們多多少少的感覺到,如果繼續這樣下去,韋氏家族就完了!或是慢慢的這樣一點點的消耗衰敗下去,或者在某一次的風波之中,被牽連而敗落,就像是那個長安尹的小吏一樣。
之前韋端小心翼翼的在表麵上儘可能的保持和斐潛龐統的一致性,但是並不代表著他內心當中就是認可了斐潛龐統推行的那套新政。
在韋端的計劃之中,像是斐潛和曹操這樣的大戰,必然會消耗良多,而在錢糧人力上大量消耗之後的斐潛,如果是輸了,那麼韋氏就立刻落井下石,徹底將之前的怨氣全數都十倍償還,如果說斐潛贏了,那麼大量消耗了錢糧人力的斐潛,也必然要找韋氏這樣的老地主伸手,如此一來韋端就可以聯合眾人,捏著錢糧和斐潛談一談……
畢竟當年西羌之戰當中,漢靈帝為了維持軍費開銷朝政開支,連三公都賣了。
可問題是,韋端怎麼也沒想明白,斐潛怎麼就能撐下來,而且到了現在似乎還留有餘力的模樣,根本就不需要借助原本關中三輔的這些『救世主』!
斐潛哪裡來的那些錢糧?!
漢靈帝舉全國之力都湊不齊,斐潛何德何能……
現在,韋端就非常的尷尬了,囤積在倉廩之內的糧草,若是繼續屯著,那價格是一年不如一年的。一旦不能成為拿捏斐潛的籌碼,那麼這些糧草就幾乎是沒有多少的價值,或者說,根本就沒有額外的附加價值,隻能走尋常的農產品銷售的渠道,那就虧大了,而如果故意搞個饑餓營銷,故意拉高售價,那麼有聞司正虎視眈眈盯著呢,怕不是來個連鍋端?
左也不妥,右也不對,韋端這個愁啊!
『父親大人,我聽聞說……龐士元和小公子都不在長安……』韋康忽然低聲說道,『如果有些什麼事情……這糧價不就起來了麼?』
韋康也知道如今韋氏的局麵,韋端發愁的事情。
韋端心中一跳,『你想要乾什麼?!』
先前的陰影,還殘留在韋端心中。
如果讓他順勢而為,他可以偷偷摸摸的去做,但是若要讓他再跳出來,確實已經沒有了多少勇氣。
當然,這也或許是因為韋端如今手中已經沒有了多少籌碼的關係。
『不是,父親大人……』韋康湊得近了一些,『我就是想說……找個由頭,把我們家囤積的糧賣一賣……這賣糧總是不犯法罷?我們現在若是不能將這些糧草賣出去,說不得就砸在手裡了!到時候……現如今,少公子龐令君可帶走了不少人,多少有
些地方可能是照顧不到……』
『賣糧?』韋端沉吟著,『賣糧自然沒有什麼……不過要怎麼賣?』
經濟上的壓力,也使得韋端不得不慎重的考慮韋康的提議。
確實,如果說不趁著當下戰爭,糧價還算是不低的時候,找個好機會賣出去,難不成真等到戰爭都結束了,秋收糧草價低的時候再去售賣麼?
『父親大人……』韋康想起了他之前在街道上看見的場景,露出了一些譏諷的笑意,向韋端敘說了一遍,『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既然驃騎麾下可以鼓動民意,為何我們就不行?』
韋端眯著眼,『你是說……』
兩個人腦袋湊到了一起,就像是兩隻在窩洞裡麵密謀的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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