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我大漢千秋!』
『願驃騎大業長久!』
韋端慷慨激昂,振臂而呼。
『某有聞!』
『如今驃騎暫離關中,便有小吏貌似忠良,而心藏奸詐。潛行偷盜,貪墨成性,民膏民脂,日夜榨取。其行如鼠竊狗偷,其心猶豺狼虎豹。百姓怨聲載道,而小吏恬不知恥,猶自以為得計!』
『然,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有義士義膽忠肝,不忍百姓之苦,故而密察其情,細審其狀,檢舉其行,其意為善。有道是,有錯則改,無過加勉,善莫大焉。』
『卻不成想,官官相護,密捕者眾,以擁塞言路,害驃騎之業!若此長久,敢問西京如何清明,百姓如何安居?』
『端不才,亦願將此民間疾苦,下情上達,以明是非!』
『驃騎曾言,治民乃重信也!』
『某願替民求其信之!』
『若其正,便正其名!』
『若其腐,便律誅之!』
眾人聞言,紛紛大讚韋端果然是人如其名,端正無比。
韋端微笑。
此時此刻,他得到了『代表權』,他說他代表了百姓……
請問『百姓』有異議麼?
因為代表老百姓就給自己帶來了正當性和合法性,雖然老百姓壓根兒沒讓他代表。
在台階下的眾人之中,陳序也同樣在笑。
兩人似乎目光有所交彙,但是又像是陌生之人。
這風越來越大,隻不過接下來誰能乘風而起,誰又是沒翅膀的豬,那就還要在等等看……
……
……
冀州。
黎陽的南門城牆之上。
一名軍將正在巡城。
說是軍將,根本就不像,因為他不僅未曾披甲,就連軍中戰袍也未曾穿著,倒是穿著一身儒士長袍,戴著頭冠,因為晚上風大,還裹了一層狐裘。不僅是臉上皮膚細嫩,就連手都是白淨,連半點舞槍弄棒的老繭都無,不僅如此,手指上還帶著兩個黃金戒指,在戒指表麵還鑲嵌了碩大的玉石,在火把光照之下,閃閃發亮,富貴逼人。
若不是其身後跟著一隊的軍校兵卒,點頭哈腰的模樣,誰也不會將這個看起來不過二三十許的年紀,如文人雅士一般留著三柳細髯,修眉俊目,俊秀非常,說不出的風流倜儻模樣的家夥,當成是一縣的軍將!
不過,在冀州之地,這種現象很常見。
冀州豫州,先要成為士,然後才能擔任某些職位。
至於這個職位是不是這個士族子弟擅長的,亦或是他原本懂不懂職位所需的知識和技能,根本不重要。於是,隻是學了些經文,張口閉口之乎者也的人,不僅可以充當將領,也可以從事水利工作,甚至還可以作為一地之長!
這個左看右看,怎麼都不像是軍將的人物,偏偏就是黎陽之地,不折不扣的統兵大將!
不為什麼,就因為此人姓曹。
和關中之地,韋端要想儘辦法才能獲取一點話語權不同,在山東,有時候一個姓氏,就可以決定一切。當然,姓氏之中也有分上下,原本曹應不過是曹氏旁支,可偏偏攀附上了曹丕,於是逐漸的水漲船高起來。
曹應之前就是個普通讀書郎,若是放到後世,頂天也不過就是個漢語言專業的學士罷了,可偏偏就可以擔負了重職,作為檢查冀州周邊的巡查使,溜達了一圈之後,什麼問題都沒有查出來之後,結果還因此得了善緣,被一群士族官僚表示曹應是個好同誌,應該加一加擔子,於是順理成章便是接任了黎陽的軍事重擔,成為一地之中最高的軍事長官。
升遷速度無與倫比。
反正隻要有曹丕作為背書,又是曹氏之人,那麼原本大漢製定的相關任職考核製度,也就像是一個屁一樣,除了放出來的時候有些味道,其他什麼作用都沒有。
黎陽之南,便是白馬津,故而此地軍將不僅是要負責縣城周邊的防禦,連帶著還要統禦白馬津的軍寨,雖然隻是一地縣尉,可是差遣在上,並且掌握有軍事實權,怎麼說都是相當重要的軍將了。
同時,因為黎陽地處要衝,所以不僅是有往來商販行人,更是有軍糧物資轉運的額需求……
按照道理來說,這麼一個重要的地點,應該派上一個合格的軍將來,可是這一位軍將曹應,卻從小到大都沒有練習過一天的武藝,更沒有翻過一本兵法,或是在軍營之中待過一日,身上真的一點軍人的氣味都沒有。
當然,對於山東之地的人來說,有軍人氣息,還未必是什麼好評。
武夫!
持勇好鬥!
還是文人好,溫文爾雅,通情達理,不光長得順眼,說話又好聽……
曹應原本是旁支,家中自然貧困,現如今掌了權柄,那麼除了日常守備,緝拿賊匪等等事務之外,最為關鍵的,自然就是要為自己,以及自己的家庭置辦出一份家業來。
所以,借著權柄搞來些好田畝,收些租稅,攏幾間店麵,招攬商戶,再利用免費的兵卒勞動力,修建一些房屋用來租典,自然也都是正常基操勿六。
除此之外,曹應還深刻的了解掌握了城池修葺技巧,軍備設施維護技術,可以用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效果……
比如一些陳舊的兵刃,如果換成新的,那麼不僅是要多花很多小錢錢,而且還會導致來年無法更換。誰都清楚,這水利建設麼,當然每年都要搞,這道路城牆修整麼,也是每年都要修,所以兵刃戰甲,又怎麼能一年到頭都不壞不換的?
所以一些不必要的兵器戰甲,用木頭刷一層漆,不就好了麼!
至於什麼是『不必要』的,那自然是見仁見智了。
於是乎,這林林總總,大大小小,即便是曹應來此才沒多久,這身上穿戴也就自然高貴了起來……
至於什麼戒備防務,那更是根本不必提起了。
反正黎陽之地,上下左右都是自己人,能有什麼問題?
不過,這一天,曹應卻難得到了城頭上來巡弋。
自上任起,都不來城頭巡查的曹應今天忽然來了,頓時就將城頭上的值守軍校等人嚇得不輕,連忙屁顛顛的跟在後麵,不知道曹應的葫蘆裡麵賣的是什麼藥。
曹應也是不耐,巡查了一圈之後,便是站定,往西邊一指,問道:『聽聞了朝歌之事沒有?說是驃騎人馬越過太行,偷襲了朝歌!你們說,這事情是真是假?』
『這……』跟在曹應屁股後麵的軍校們麵麵相覷。
這事情,要怎麼說?
軍校們吭哧半天,然後低眉順眼的說道:『我等都是些粗鄙之人,怎麼能知道這些……還請縣尉賜教一二……』
曹應哼了一聲,傲然說道:『太行者,巍巍哉!』
軍校們不由得縮了縮腦袋,吞了一口唾沫,偏偏又要像是聽到了什麼仙音一般,表示出一副欣喜的洗耳恭聽的模樣來。
『太行之山,巍峨聳立,如屏翰於天地之間。其峰插雲,若龍騰九霄;其脈跨域,似虎視八荒。自古英雄豪傑,多有欲登其巔者,然不可全也。』
『餘也曾披星戴月,越險阻,曆艱辛,以求一睹雄偉之姿。行至山腰,回望四方,群山皆小,唯太行崢嶸,雲海騰越,猶如仙境。』
『然太行之高,非尋常可攀。途中或逢峭壁懸崖,或遇密林深穀,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昔日黑山之賊,縱橫太行多年,熟知地理,僅淺居山穀,未能跨域而戰,何況驃騎乎?』
『爾等可是明之?』
曹應蔑視的掃了一圈周邊的軍校。
他確實有些不爽。
這在黎陽才沒幾天舒心日子,就接到了什麼驃騎人馬突破太行的消息,簡直要讓曹應笑掉大牙!
就像是曹應之前和在黃澤邊上的冀州大糧倉的任管事所論及的一樣,太行是那麼好走的麼?
要不然樂進將軍也不會折戟於壺關之下!
若是曹應沒有擔任這軍事要職倒也罷了,可能還不清楚這其中的調調兒,但是現在身為黎陽縣尉,曹應真是太清楚其中的奧秘了!
這多半是朝歌的守軍貪墨太厲害了,導致連太行山中的那些山賊都打不過!
沒錯,曹應認為,那所謂的驃騎人馬,不過就是太行山的那些殘留的山賊罷了!
因為虧空太厲害,導致查賬的時候抹不平了,便是借著山賊的機會,將陳年舊賬一筆勾銷……
這手法,曹應可是太熟悉了。
所以他今天特意上城頭來,將手下的軍校聚集在一起,一方麵是將此事拆穿,以展示自己的睿智,另外一方麵也借著警告手下的這幾個軍校,彆貪墨得太過分,最後做不了帳,連檢查都混不過去,牽連到他頭上來就不美了。
眾軍校頓時恍然,便是連連拍胸脯保證,說他們都是專業的,絕對可以過賬!
做的帳,都是請冀州內的士族子弟來做的,大家都認識,隻要一看暗記,就知道是誰的親戚孩子做的帳,都是會手下留情關照一二,絕對不會給曹應帶來半點的麻煩!
曹應這才緩緩的點了點頭,笑著說道:『有諸位齊心協力,自然是可保黎陽百姓平安無憂!我心甚慰,甚慰啊!』
眾軍校又是一陣不要錢的馬屁送上。
正在其樂融融之時,忽然城頭有一名值守的兵卒叫出聲來,嚇了曹應和眾軍校一跳!
沒等曹應和軍校發火,那兵卒連忙用手一指,『那邊,那邊有火光!有火光前來!』
眾人不由得轉頭,趴在城垛上望去,隻見遠方道路上隱隱有些火光,在漸漸陰沉下來的夜色中,越發的明顯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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