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已經有了不少安置流民經驗的驃騎軍來說,這些混雜在難民當中的曹軍奸細,其實也很明顯。
說一些不合時宜的話,做出一些有些彆扭的動作……
主要還是時間問題。
張繡顯得比較的樂觀一些。
但是荀諶比較頭疼,因為速度並沒有提升,並且隨著曹軍兵卒的臨近,難民分流便是越發的急迫起來。
可急迫也不能亂來……
『嘿!』張繡忽然笑了笑,說道,『今天還有人上報,說是懷疑是曹軍奸細來問我們的醫師,說為什麼醫師給百姓治病不收錢……哈哈哈……真是有意思……』
荀諶端著湯碗的手停頓了一下,然後加快了喝湯的速度,片刻之後放下碗來,『嗯……此人有嫌疑……不過,也可能不是……』
『哦?為何?』張繡問道。
荀諶用手巾擦了一下嘴,然後讓人端走了餐具,『之前醫師都是如此……是主公改了許多……所以此人也有可能是河東舊人……不能以此作為憑依……再繼續看看再說,若其真是奸細,遲早會露出來。』
抓很簡單,但是其實很愚蠢。
因為荀諶他們好不容才在難民麵前建立了一個良好的形象,親和的態度,結果一轉眼又是抓又是殺……
建立信任很難,但是毀壞很容易。
在荀諶等人眼中,或許這些曹軍奸細很明顯,但是在難民眼裡,卻多數會覺得是和他們一樣的弱小。同情弱小而厭惡暴力,是人性的一種本能,荀諶不允許魯莽的行為反而破壞了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任感,所以他寧可慢一點,穩一點。
可是這又和曹軍的急迫相矛盾……
世事往往都是如此,就是在左右之中取舍,極難兩全。
張繡雖然不太明白,但是依舊點了點頭,『行罷。』
荀諶點了點頭,『曹軍前鋒兵馬已臨近坡下……張將軍,不動則已,若是動起來……當以速為要。』
張繡拱手,『遵令!』
……
……
長安之中。
韋府這幾天,倒也有些熱鬨。
簡直是久違的氛圍,讓韋府上下都有些揚眉吐氣的感覺。
很多時候,在野黨也是有一定的政治特權的。
如今韋端擺出一副為民請命,為民發聲的麵孔來,又是祭出了要監督貪腐,嚴查瀆職的名頭來,使得似乎有些類似於後世的無名之冕,戴在頭上閃閃發光,倒也唬住了不少人。
這些時日,韋端都是忙忙碌碌,辦事會客,差點忙得自家姓什麼都忘記了。
也不知道見了幾撥客人,允諾了多少將來的好處,送出去多少畫著的炊餅,等笑著送走了最後一批客人,才算是揉著腮幫子回到了廳堂,坐將下來,唉唉的揉著自己的老腰。
一旁伺候的管事,連忙叫人送上了飲子,指點著婢女揉捏一下韋端的後背老腰。
『店鋪……如何了?』韋端低聲問道。
管事低聲說道,『生意好了很多……』
韋端微笑了一下,點了點頭,伸手接過湯碗,喝了一口,便是皺了皺眉,『讓人換個方子,彆用這溫補的……還是用些清涼的好,這兩天勞碌上火,牙都有些疼……』
管事連忙應下,可是又有些遲疑。
『嗯?』韋端一愣,旋即明白過來,『無妨,無妨……百醫館……嗬嗬,哼哼……』
韋端這幾天輿論攻擊的主要方向,就是百醫館。
所以現在韋氏管事去找百醫館的人,多少就有一點尷尬。
醫療資源,在封建王朝期間,可以說是非常短缺的。
固然,社會經濟條件的限製,是醫療發展的一個重要因素。封建時代的經濟發展水平相對較低,大部分人口生活在貧困和物資匱乏的狀態中。在這樣的社會背景下,醫療資源往往無法得到充分的投入和分配。醫療設施簡陋,藥品稀缺,醫生數量有限,導致許多人難以獲得及時有效的醫療救治。
這些都是客觀的條件,但是最為嚴重的問題,是在封建王朝之中,政治體製也對醫療資源的分配產生了影響。在封建社會中,政治權力往往集中在少數人手中,他們掌握著大量的資源和財富。因此,醫療資源往往也受到了政治權力的乾預和操控。這導致醫療資源無法公平地分配給所有人,而是更多地服務於統治階級和特權階層,普通百姓則很難享受到其服務。
因為這一段時間來,潼關的戰事吃緊,百醫館的醫師抽調去了潼關左近,而留在長安之中的醫師還要負責緊急救治轉運過來的重傷員,這就導致了一方麵在長安之中的其他人相對來說看病更難了,另外一方麵因為轉運而來的重傷員也都是處於很危險的狀態,治愈率自然就大大下降,很多重傷員就算是撐到了長安百醫館,也未必能撐過手術去。
尤其是一些傷口並發炎症的敗血病,內臟衰竭等,幾乎都是無藥可救。
即便是華佗,也是無能為力。
華佗善於救急,能從死神手裡麵十個人搶下一兩個來,已經是非常厲害了。
太倉縈等人也減少了對於一般病症的治療,重點關注於重病和急病。
這一切原本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是同樣的一件事情,如果用不同的角度去描述,那麼就是不同的故事了……
十個傷兵為什麼就隻能活一兩個?
其他八九個為什麼會死?
華佗,還有百醫館裡麵的醫師,不都是被人稱之為神醫麼?
太倉縈等人有沒有儘力?
若是儘力了,為什麼傷兵還會死那麼多?
難道那些勇敢奮戰的將士,就活該去死?
那些長安之中的普通百姓,為什麼削減了看病的數量?
這些百醫館的醫師,有沒有消極怠工?
是不是百醫館在有意破壞驃騎大業?
前線將士在拚死拚活,為什麼百醫館的醫師還能『吃好睡好打扮好』?
韋端高呼要理性思考,卻指向了讓百醫館的醫師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他將之前幾年前,甚至是幾十年前,上百年前的那些不靠譜的遊方醫生和當下的百醫館醫師聯係起來,表示那些遊方醫師又在百醫館裡麵重生了!
為了避免驃騎大業受到更嚴重的損害,為了長安百姓的幸福和健康,為了那些英勇的兵卒將士的生命,是不是應該將百醫館的醫師好好審核一番?
這是不是程序正確?
作為在野黨,作為民間公蜘,是不是有這個發聲的權力?
對於百醫館的種種『弊病』,為亡故的傷兵帶鹽,韋氏表示『義不容辭』。
而且韋端還很光明正大的表示,為了避嫌,他不參加審核百醫館的事情,可以推薦第三方來進行核查,比如一些『學術大儒』,『醫術世家』什麼的……
對於一個政體來說,程序正確和道德情理正確都是非常重要的,但它們在不同的情境下可能有不同的權重。在某些情況下,程序正確和道德情理正確可能是一致的,即按照程序操作也符合道德情理的要求。但在某些複雜或特殊的情境下,兩者可能會出現衝突。
雖然大多數時候,在人們遇到程序正確還是道德情理正確的兩難衝突的時候,嘴巴上往往會選擇道德情理,可實際上在做的時候,行動卻會選擇程序正確。
畢竟程序正確具有客觀性和明確性,於是就成為了更多人的選擇。
就像是這一次的百醫館事件,很多官吏知道按照道德情理來說,百醫館沒問題,可是當韋端抗著『程序正確』的大旗招搖的時候,就未必有人願意站出來了,尤其是在龐統和斐蓁離開了長安的情況下,走程序走流程就成為了自然而然的選擇。
於是風雲就被鼓動起來了……
韋康有些醉醺醺的回來,看到韋端在廳堂之上用眼瞪他,便是連忙將醉態收斂了一些,上前拜見。這幾天來,韋康的境遇也算是觸底反彈,原本認識不認識的,都找了上來,恭恭敬敬的叫一聲哥,也不免讓韋康有些飄。
『又是去了何處?』韋端皺眉喝問,『醉仙樓?』
韋康打了一個嗝,『盛情難卻啊……』
韋端盯著韋康,『可有說些什麼?』
韋康連連搖頭,『孩兒直說「公正」!』
『正是!公正,公正!還是公正!』韋端點頭,沉聲說道,『此等非常之時,唯有持公持正!』
韋端畢竟已經是被收拾了好幾次了,所以他汲取了之前的教訓,不管是做任何事情,都以『驃騎大業』作為幌子,打著『一心為公』的旗號,喊著『公正公平』的口號……
韋康點頭,大笑,『父親大人教導得是!唯公唯正!求公求正!』
韋端也是笑,『驃騎大業未竟,世間多有不公之事,我等讀書之人,深明忠孝仁義之道,當為天下人尋一個公正!』
兩人相視大笑,笑得是渾身打顫。
忽然之間,庭院回廊上有仆從急急奔來,『不好了……老郎君!百,百醫館出事了……』
『哦?出什麼事了?』韋端並不怎麼在意,因為百醫館是原本就定下來的攻擊目標,出事了也沒有什麼稀奇。
『鄭……鄭……鄭……』仆從牙齒哆嗦著,連話都有些不利索。
韋端起初還有些不耐煩,可是過了片刻猛然站起,身軀都有些搖晃起來,『啊呀!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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