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於坡下營地被斐潛迅速攻克的事實,他們不得不緊急調整布置,但是很明顯,防禦堆得越高,反擊的能力就越差,這就意味著曹休被迫要承擔更多的重擔。
『主公之處,可有指令?』曹休並沒有反對曹洪的戰術改變,也沒資格反對,所以他問曹操有沒有什麼指示。
『來不及了。我已經派人前往報信,但是要等回信在做舉動麼……』曹洪搖了搖頭。沉默少許之後,曹洪說道,『如今山東之地,士族鄉紳有不服於我等之下的跡象,這一戰……不能不打,也不能不贏。』
曹休點了點頭。
對於這一戰,曹氏等人最初都是有期許的,想要趁著斐潛西進的間隙,至少將關中河東的經濟破壞,掠奪資源,搶奪人力工匠,削弱斐潛的實力,可是現在這種希望已經越來越渺茫了。
『莫泄氣。』曹洪在曹休的肩上拍了一下,說道,『你我皆是愈挫愈勇之人,重整旗鼓再戰便是。』
『那麼,計將安出?』曹休問道。
『圍魏救趙!』曹洪吐出了這四個字,『我們需要改變一下原定的計劃了……』
……
……
扈質逃了回來。
他不清楚自己怎麼能逃了回來,也不知道為什麼驃騎的騎兵沒有追殺他。
驃騎的騎兵明明是有機會將他們絞殺乾淨的……
為什麼呢?
不過這個問題,很快就不是他最為棘手的問題了。
等他真的逃回了營地之後發現,其實逃得性命,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曹洪第一時間見了他,在嚴厲的詢問戰況之後,很快就將他『軟禁』起來,和那些被送回來的傷兵一起,安置在了營地的一角之中。
雖然沒有明令限製扈質的自由,但是傷兵後營門口把守的兵卒那不善的目光,使得扈質明白他眼下的處境,未必有多麼好。
在扈質提及了劉柱之死的時候,曹洪似乎顯得很是驚訝,但是事後扈質想來,覺得曹洪當時的驚訝不是真的覺得劉柱之死可惜了,而是在覺得扈質為什麼沒死戰……
『嗬嗬……』
扈質有些神經質的笑了兩聲。
扈質當下,已經沒有了當時領軍的威風,不僅是盔甲歪斜,絲絛鬆散,滿臉的塵灰泥垢,頭發散亂,就連神態也是呆滯著,就像是被十幾個大漢給淩辱了一天一夜一樣。
『勝敗乃兵家常事。』
扈質喃喃的說道。
沒有人在他身邊,也沒有人聽他說什麼,他更多的像是在安慰他自己。
『這幾場大戰,我們是吃了虧,但否極泰來,也許很快就要反敗為勝了……』
『驃騎軍也不是不可戰勝的……』
『那霹靂火炮,不過也就是如此……』
『……』
扈質念叨著,然後麵容扭曲起來,『沒錯,我們能贏……能贏……』
自言自語到了最後,扈質的聲調已經變得幾乎是要哽咽起來。
這些話,他開戰之前不停的和曹軍兵卒說,現在輪到了他對自己說。
可是效果都是一樣的。
他之前和那些普通曹軍兵卒說,曹軍兵卒並不相信。現在他和自己說,他自己也同樣不相信。
他的護衛被『派去』勞作了。
曹洪因為坡下營地被斐潛『輕易』攻破,為了防止慘劇在安邑這裡再一次的出現,便是著重加強了對於火炮的抵禦,準備修理地球了。因為挖掘土木需要大量的人力,因此就連傷兵營地內的一些輕傷員,都被拉扯著派去勞作。
扈質多少還是有個將軍的身份,所以他沒去。
他獨坐著,不知道過了多久,最後疲憊地閉上眼,不一會兒便睡著了。
在睡夢中,他似乎回到了自己的家鄉,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坐在了四麵有堅實牆壁的房屋之內。他幾乎欣喜的要留下淚來,他真的是受夠了住帳篷,四處漏風不說,而且還有蟲子,沙土,稍微有些動靜便是難以安睡,還是自家的屋子舒服。
磚石砌成的房子,結實而溫暖,不管外麵風吹雨打,都能夠安心的在屋內……
『將主!將主!』
忽然有些驚慌的叫聲,打破了周邊的房屋,那原本他以為是磚石的房屋,其實是紙糊的,轉眼之間就垮塌下去,燃燒起來!
扈質猛的坐起。
他發現自己依舊是處在這個四處漏風的帳篷當中,眼前是一臉惶恐的心腹護衛,臉上帶血,多了一道新傷。
『怎麼了?』扈質問道。
這平淡的語氣,讓扈質的護衛都有些驚訝,但很快護衛就說道:『將主,他們……他們太不把我們當人了……一起回來的……稍微有些……就被他們當場殺了……我上去理論,就被打成這樣……』
逃回來的兵卒之中也有不少是扈質的部曲,相互之間也有些熟悉的人。
原本都是一樣的曹軍兵卒,原本都是戰友同袍,結果輸了一場之後,便是成為了被人鄙視和貶低的對象,並且還要承受欺壓……
扈質似乎在考慮怎麼做,他用雙手搓了搓臉,像是要搓掉臉上的疲憊,但是實際上根本就沒有什麼效果。
『我現在才想明白,為什麼驃騎的兵馬不追殺我們……』
扈質緩緩的說道。
『為什麼?』
護衛下意識的問道,但是片刻之後他明白了,沉默了下來。
兩人沉默了許久之後,扈質歎息了一聲,說道:『有吃的麼?』
『將主?你這……』護衛憤怒起來,『他們連你……不,我去找他們去……』
『算了。』扈質拉住了護衛,然後搖頭笑了笑,『之前聞山東子弟,言曹氏猶如春筍,某初不知其意,現在總算是想明白了……』
『春筍?』護衛問道。
扈質點了點頭,『春筍也,破土而出,其生也速速,長也忽忽,然……腹中空啊……』
『將主……』護衛低聲問道,『你這是……』
『你們是去那邊取木材?』扈質忽然轉移了話題,『這周邊樹木好像稀薄了些。』
護衛點頭說道:『沒錯,周邊十裡都沒有什麼像樣子的木材了,要往西南方向的那邊才有林地……我們都是去那邊伐木的……』
『好。』扈質點了點頭說道,『明天,明天我跟你們一起去伐木。』
『將主?』護衛愣了一下,『將主你的意思是?』
扈質示意了一下。
護衛靠近了一些。
扈質低聲說道:『明天,見機行事。』
『Σ⊙▽⊙“a!』護衛瞪圓了眼。
『你看不出來?』扈質低聲說道,『他們不放心我們……認為我們已經……所以不給我們什麼吃食,又是死命往裡用……我覺得等到驃騎兵馬來了,我們就是第一批……還記得當時被我們驅趕的河東百姓麼?現在就輪到我們了。』
『我們,我們沒……』護衛剛想要爭辯,便是被扈質一把捂住了嘴。
扈質歎息了一聲,『有沒有,不是我們說了算。』
護衛沉默許久,『我們,那麼將主我們能去哪?』
『嗬嗬……不管那邊都不能去……逃罷,先逃出去再說,』扈質低聲說道,『這個亂世啊……人,不如一條狗……人不如狗啊……先活下來再說罷……』
當初扈質他們也沒聽河東百姓喊一些什麼,所以現在他們喊什麼,曹洪等人也同樣不會去聽。
『一場空啊!』扈質想起了他方才做的夢,不由得流下淚來,『辛辛苦苦積攢的家業,如今一轉頭,便是一場空啊,一場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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