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的相知相守,不離不棄呢?
曹操他雖然躺著,但是睡不著。
這夜不能寐的毛病,是在什麼時候有的?
最早的時候,曹操根本沒這毛病。
說睡就能睡,而且毫無所謂的心理壓力。
可是什麼時候開始,似乎就變了樣……
曹操回想著,哦,想起來了。
當年酸棗失敗之後,在丹陽半夜遇到了營嘯,好不容易招募的兵卒一夜之間跑了個精光,便是落下了夜晚睡不安穩的毛病。
坡下營地被破,曹洪頓時覺得情況不妙。
驃騎擁有火炮的數量超出了曹操原本的預估,而且他們之前都以為火炮不能移動……
但是現在想一想,如果火炮不能移動,那麼又是怎麼安裝到潼關的炮台上麵去的呢?
隻能說是潼關的固定炮台的模式,讓曹操等人錯誤的認為這就是火炮唯一的使用方式了。或者說是曹操他們在麵對這種全新武器,陌生科技的時候,在潛意識之中貶低了這種武器的威力和用途。
曹操和郭嘉等人,其實已經感覺到了時代在火藥和火炮這些東西麵前在產生巨大的變化,但是這種變化他們不適應,也無法快速的將戰術和戰略扭轉到適應這種新變化的新模式。
在火藥之前,戰爭主要依賴士兵的體力和冷兵器的近戰能力。
人數眾多的集群攻擊,是主要的戰鬥基調。
簡單來說,就是打的是人,消耗的也是人。
而現在,斐潛掏出的火藥,以及各種火藥的衍生物,使得從單純的比拚人力,變成了比拚綜合素質。人力不再是唯一的,不可逾越的戰鬥優勢。
戰場的布局和戰鬥的方式,都將會發生巨大的變化。
在這種變化之前,曹操怎麼能睡得好?
這是一場豪賭。
之前,曹操都是賭贏了。
現在呢?
火藥的出現催生了一係列新型武器的發展,像是手雷,火炮、火箭等。
這些武器的射程和威力遠遠超過了傳統的冷兵器,使得戰場所需要的攻擊力和防禦力都在提出更高的需求,更多的進化。
足夠防禦一般冷兵器進攻的營寨塢堡,現在無法有效的抵禦炮火的攻擊。因此,營寨城堡的設計和建造就要開始發生變化,以適應新的戰爭環境。
就算是曹操明白了,郭嘉或是董昭之類謀士也明白了要增設什麼設計來防禦新式火炮,但是山東的工匠不清楚,民夫不明白,然後從上到下傳遞信息,需要多長時間?
山東兵卒,曹軍陣列,從一開始就是密集陣列,結陣迎敵,現在如果重新為了防禦手雷火炮,又是需要怎樣的訓練,又是需要多長的時間?
當然,就像是郭嘉分析的那樣,火藥火炮等物,消耗不菲。
一門火炮,要是鑄造成為槍頭,說不得可以裝備百人,可是就靠一門火炮能轟死百人麼?
顯然不可能。
這也是之前曹操和郭嘉等謀士有信心繼續作戰的一個因素。
但是現在坡下營地一戰,卻讓曹操等人意識到另外的一個棘手的問題。
就像是曹操的兵卒不可能排隊讓斐潛的火炮挨個轟一樣,曹操的兵卒也同樣不可能有永恒不變的士氣和勇氣。
火藥武器的使用,確實是會讓斐潛在戰爭的規模和成本上大大增加,加速消耗斐潛的戰爭潛力,畢竟製造火藥和火藥武器都需要大量的資源和金錢,但是同樣的,要應對這些火藥武器,也需要曹軍有更加精銳,更加堅定的兵卒……
否則就會像是坡下營地一樣,在營寨寨牆倒塌之後,士氣崩壞,不戰而潰。
所以,整個的戰局打到了現在,曹操不得不調集最為精銳的兵卒上前。
然後曹操就考慮到了另外一個問題。
這一切,是不是又在驃騎的計劃之中?
你說,這怎麼能讓老曹同學睡好?
對於他這個師弟,老曹同學時常都會想起,若是在酸棗營地之時,他能伸手拉住斐潛……
曹操默默的歎息了一聲,然後極可能的閉上眼,壓製著自己腦海當中湧現的各種雜念。
底牌,自己還有底牌,可是斐潛就沒有了麼?
曹操他一生都在賭,幸運的是之前他都賭贏了。
不幸的是,他之前都贏了,所以他覺得這一次同樣也會贏。
即便是他自己也明白,現如今前方有難,後方有火,自己的隊伍有雜音,可是他依舊將籌碼往前推了。
黑夜悄悄而過,在月亮不吭聲,在太陽發怒之前悄悄離開的時候,曹營之中也喧囂漸起,按照之前的號令,五更做飯,黎明之時就要吃飯,然後出發。
隨著天邊漸漸變白,曹軍兵卒也都紛紛起身。
大軍出發不等人,吃飯的時間是固定的,時間一到,銅鑼一敲,沒吃完的那就隻能是乾餓著了。
因為時間緊,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普通的曹軍兵卒吃飯都是相互爭搶的。
這些普通的曹軍兵卒,等到夥頭兵在士官的保護下,放下了飯桶和饃筐之後,便是蜂擁而上,圍著飯桶直接用碗撈,性急的甚至直接伸出自己不知道多少天沒洗的黑爪子直接抓……
軍校在一旁冷眼看著,根本不上前維護秩序,反正隻要不鬨事,些許的口角鬥毆就當做活躍氣氛了。
沒有人說話,大家都在瘋狂的咀嚼吞咽,所有人都知道,吃一頓,可就少一頓了。
曹軍的糧食短缺,已經不是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了,即便是曹軍將領一再否認。
雖然饃饃個數依舊和之前一樣,但是明顯個頭要比之前要小了不止一半。同時,有一些肉,高級軍將是不吃的,隻在低級的曹軍兵卒層麵配發。
所以即便是曹軍軍校一再否認說什麼軍糧問題,但是現實就是現實,並不會因為在表麵上的平均都是兩個,亦或是說什麼不是還有肉有菜麼,就能抹平在底層曹軍兵卒心中的恐懼,憂慮,害怕等負麵情緒的。
整個營地發出嘰咕嘰咕的聲響。
這動靜不能細聽,更不能細想,否則的話,說不得就是從脊背上生出一層的細毛汗來。
在曹軍的中軍大帳中,曹操也是吃著他的飯。
雖然馬上就要開撥了,可是曹操他依舊是很仔細的吃著他的飯。
一口飯,一口菜。
混在一起,咀嚼十二下。
曹操也不是沒有狼吞虎咽的時候,可是年齡越大,他吃飯的速度越發的慢了起來。
年輕的時候不注意牙齒衛生,現如今牙疼就時不時的發作。
等曹操吃完了,又是取了漿水漱口,侍衛將餐盤收了下去,中軍之中才響起了集結出發的號令聲。
曹軍兵卒紛紛按照各自的隊列站好,等小隊列隊完畢,旋即歸入大隊當中,在營地之外陳列。
雖然曹操的言行似乎依舊沉穩,可是實際上他自己知道,他昨天晚上一夜都沒有睡好覺。他的精神在一種莫名的興奮和緊張之中,即便是出發的此時,也仍是如此。
侍衛替曹操穿上盔甲,穿好了之後,便是取了一麵銅鏡讓曹操查看。麵對著銅鏡,光滑的鏡麵反射出一個微微有些失真的中老年的麵容。
曹操微微湊近了一些,眯著眼,盯著銅鏡裡麵的臉,然後咧嘴笑了笑,然後抬手對好兜鋻的位置,將大氅一甩,便是昂首闊步走了出去。
大帳之外,早有董昭等候,見曹操出來,便是一邊跟在身側,一邊說道,『主公,各先遣分隊已出發,中軍部及後營也準備完畢,請主公示下。』
曹操仰起頭,眯著眼,盯著飄飛的旌旗,『出發!』
最後一圈發牌,最後一次加注。
all。
普通雜兵,輔兵最早出營,但是最先走的卻是中領軍中護軍。
隨著戰鼓聲響起,旌旗成對前出,大軍緩緩向前。
月色退散,天光微明,代表曹操的大纛,在混沌之中起起伏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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