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鮑忠出營,自然不是說讓他出大營,而是讓鮑忠出自己駐紮的小營來見……
片刻之後,曹洪在一棵光禿禿的半截樹樁的地方,見了鮑忠。
鮑忠沒有佩戴兜鍪,隻是穿著簡單的盔甲,铔鍜和肩吞都沒有戴,更不用說是腹吞、袍肚等部分了。鮑忠略有些散亂的頭發在空中飄蕩著,帶著兩三護衛,正在等候,見到了曹洪前來,便是恭敬的拱手行禮。
因為不知道曹洪為什麼忽然召喚他,而且還是在夜間。鮑忠心有些虛,後背和額頭上都有些細細的汗,在星光月色之下,閃爍著點點的水光。
鮑忠確實是有些心虛的。
曹笙大敗而歸,據說還負了點傷,多多少少是和鮑忠有些相關。
雖然說按照『慣例』,鮑忠又是在曹笙落敗之後,『勇敢』的站出來,收拾了最後的殘局,帶著曹軍兵卒緩緩後退,做到了一個敗軍之將所能做到的『最大努力』,但問題是……
萬一被發現了有什麼不對呢?
假的依舊是假的,再怎樣的裝,也是假的。
若是在自己沒有負傷之前,曹洪定然是會覺得鮑忠如此模樣,多少就有些賊樣,但是現在不知道為什麼,曹洪對於鮑忠的觀感和態度略有一些轉變了。或許是曹洪同樣也在裝?
於是乎,曹洪雖然見到了鮑忠額頭在微微冒汗,但沒有多去想什麼,還以為是鮑忠趕出來走得急……
而且現在曹洪的絕大部份的心思都在琢磨著一件事情……
一件讓曹洪有些激動,甚至覺得是一個大好的機會,可以實現反敗為勝的事!
『叔義請起,軍中不必多禮。』
曹洪擺擺手。
鮑忠應了一聲。
曹洪坐在馬背上。他不方便下馬,略有些尷尬,便是裝出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來,『如今隻是略有小敗,我軍依舊大有可為。』
這就像是在說明年經濟好轉,股市預期良好一樣。
『是……將軍說的是……』
鮑忠應答道。
曹洪沒理會鮑忠的語氣如何,他坐在馬背上,扭過頭往北麵看了看。『叔義啊,你說,驃騎那邊會不會趁著……晚上前來偷襲?』
聽聞曹洪如此說,鮑忠忽然心中一跳!
這曹洪是什麼意思?
曹洪沒看著鮑忠,他在盯著北麵。
那裡是驃騎營地的方向。
曹軍是人,驃騎軍同樣也是人,打了一天的仗,都是需要休息的……
但是如果說驃騎軍不顧兵卒疲勞,又是派人前來夜襲,那麼曹洪是不是就有機會好好收拾驃騎軍一波了?
曹洪當下,是真的沒有想著要來試探鮑忠的意思。
他是在巡營的過程當中,看著那些挖掘的工事和防禦體係,忽然想到的一個問題……
正如同曹洪他會擔憂,如果將自己受傷的消息散出去,會導致曹軍營地軍心不穩一樣,那麼驃騎軍是不是也覺得當下他受傷了,就是一個偷襲的好機會?
這是曹軍大營!
是曹操曹洪花了很多心思,很多功夫,付出了不知道多少人力物力財力修建好的龐大軍事營寨!
曹洪自然知道如果真的一點點的啃這個營寨,會有多麼麻煩,所以如果換做他是驃騎,那麼一定不願意選擇老老實實來打這個營寨!
那麼現在,他受傷的消息,必然會在驃騎軍中傳遞,而驃騎軍中又會做如何的反應?
會很良心的來等他傷勢養好了再來作戰麼?
顯然不可能!
所以,結果就很明顯了……
『夜襲!』
曹洪的聲音斬釘截鐵,『就在今夜!驃騎定然會派人前來夜襲!還請叔義助我一臂之力!』
鮑忠心中慌亂,表麵上強裝鎮定,拍胸脯表決心……
驃騎夜襲就夜襲,曹洪來找我乾什麼?
莫非……
大多數時候,當麵包片跌落之時,沾染了黃油的那一麵總是向下。
片刻之後,曹洪交代了一些事項,便是鼓勵幾句,再次畫了一張大餅丟下來,便帶著護衛走了。
鮑忠就像是方才被曹洪按在那樹樁邊上輪了一次一般,渾渾噩噩。
曹洪為什麼特意來找鮑忠呢?
那是因為曹洪發現鮑忠竟然是一個相當『穩重、老成、謹慎』的將領!
難得啊!
在之前的幾次作戰當中,鮑忠每一次出乎曹洪意料之外的走位,最終都取得了超出常人的成果!
彆的人固守原地,然後被驃騎軍馬一頓亂揍,死傷慘重,而鮑忠偏離了原本的陣地位置,結果全軍健全,部隊完好……
彆的人追殺驃騎,呼嘯酣戰,然後被驃騎一個反衝鋒,頓時鬼哭狼嚎,又是死傷慘重,而鮑忠走得慢吞吞的,初看會氣死人但是偏偏鮑忠最後挺身而出,率先穩住陣腳,救援友軍……
彆的人豬突猛進,看似風光,然後被火炮轟了一個粉身碎骨,連屍骸都找不全,而鮑忠接連幾次下來,幾乎是次次上陣,卻絲毫無事……
彆的人進攻的時候隻是知道進攻,撤退的時候也是隻顧自己的撤退,而鮑忠在進攻當中不僅是關注了友軍位置,就連撤退的時候都在掩護著友軍,走在最後麵……
你說說,這麼一個進退有度,穩重老成的將軍,尤其是在當下這樣的局麵,有多難得?!
所以當曹洪想到了驃騎軍很有可能會來夜襲之後,就幾乎是立刻想到了鮑忠。
因為隻有這麼『穩重』的老將,才能承擔起詐敗引誘驃騎軍入彀的重責!
其他的部隊,要麼隻會衝,要麼隻會逃,哪有像是鮑忠這樣,將一支二流,哦,或許是三流兵卒統禦得如此『完美』和『有序』!
沒錯,就是『完美』和『有序』!
而且關鍵一點是鮑忠的部眾在之前的作戰當中折損最小……
哦,攻城戰那是例外。
攻城蟻附作戰,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也是正常之事,所以鮑忠在之前攻城的時候承受了大量損失,並不能說明其能力的不足,反而是後來接受了那些散兵遊勇之後,迅速能將這些散兵整合成為一個進退有度的隊伍,這才是真本事!
如今這般不利的局麵下,手下出現了這樣的能人,曹洪當然要給鮑忠加一加擔子。
而且旁人也會服氣。
要不然找一個前腳剛違反軍規,被嚴重軍中警告的將校,轉眼就來挑這樣一副重擔,明顯不合適麼!
若不是腿腳不便,曹洪都會下馬來,狠狠的拍幾下鮑忠的肩膀,然後表示很看好鮑忠,希望鮑忠能繼續為了委座……哦,為了主公,為了大漢,奉獻一切……
鮑忠能說什麼呢?
當然隻能臉上笑嘻嘻,心中麻麻皮。
鮑忠被這樣的一個『重擔』壓得又些喘不過氣來。
從來不知道從那個陰影角落裡麵出來,『曹將軍說了些什麼?』
『曹將軍要我們去營地前沿……』鮑忠見了從來,就像是見到了救星,『說是今夜半時,定有驃騎軍會來夜襲……要,要我們假作慌亂,引驃騎軍深入,好圍而滅之……你說,這要怎麼辦?怎麼辦?!』
從來卻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抽了抽鼻子,『將軍,你有沒有聞到些什麼?』
『什麼?』鮑忠還沒有從之前的衝擊裡麵緩過神來。
『有血腥味。』從來輕聲說道,『我看曹將軍一直都沒下馬……他神態舉止如何?』
鮑忠頓時一愣,旋即臉色一變,『你是說……』
『嗯,曹子廉多半是真負傷了,但是不算太重……』從來皺著眉頭說道,『隻是有件事情,我還想不太通……』
『什麼?』鮑忠也沒有發現,在經過了這些天的事情之後,他漸漸的喪失了自我的思考能力,『什麼事?』
『按照道理來說……』從來瞄了一眼在大營之中的高台,『你說曹子廉都受傷了,按照道理是不是應該曹丞相出來擊鼓聚將點個卯,安撫一下將士軍心?可偏偏隻有曹子廉帶傷巡營……有意思,嗬嗬……而且還要引誘驃騎軍入內,直進高台之下……』
鮑忠聞言,也是轉頭盯著高台,『你是說……』
『我是說,之前你不是問我什麼時候麼……現在應該是到時候了……』從來笑著說道,『這真是一個好時候……要做假麼,要是不小心做成真的呢?』
鮑忠汗如雨點般滾落。他雖然心中多多少少已經又些意識到了這一刻最終會來臨,但是真麵對這樣的選擇的時候,依舊不免緊張慌張。
夜色沉沉,頭頂繁星閃爍,天地間一片靜謐。在這種沒有後世汙染的環境下,不管什麼時候仰頭而望,都能夠看見璀璨的銀河,宛如一大片的珍寶灑落在黑藍色的絨布之上。如果細心尋找,還能依稀看得見在這些星辰之間的那些星雲炫光。
『鮑將軍!今夜就是決斷之時!』從來的眼眸閃耀著難言的光,『此事若成,就是奇功啊!』
『這個……』鮑忠額頭上的汗水滾滾而下,『那個……我要想想,我要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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