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曹軍二號人物,若是在曹軍之中,即便是再怎麼『簡樸』,該有的行頭還是有的。且不說專用的豪華帳篷,便是連一般的用具,都是與普通曹軍兵卒是不同的。而且即便是這樣的用具,和他日常所用之物,或是其他的夏侯氏所用的東西相比,都算是夏侯惇可以稱之為『艱苦樸素』了。
畢竟,所謂的高低上下,就要看對比的是誰。
要是和山東那些奢靡的士族子弟相比,那麼一件錦袍可以穿到破的夏侯惇,當然就是極度簡樸的典型,可是如果和當下身邊穿著葛布衣袍的斐潛相比麼,夏侯惇之前的那些『簡樸』,又不算得什麼。所以對於這個年齡的夏侯惇來說,這麼一路風餐露宿,『簡單質樸』的趕到了這裡,真是精疲力儘。
可是這些精力和體力上的消耗,在當下的精神衝擊麵前,又不算是什麼了!
所有那些繁雜的聲音,在夏侯惇的耳膜裡麵鼓動,攪亂;所有那些跳動的光火,也同樣宛如細小的針點,在刺激著夏侯惇的視網膜……
煙火這邊一處,那邊一處,就已經是動人心魄了,然後在營地門口附近的鮑忠反叛的聲浪和光火傳出,夏侯惇的臉色就變得蒼白無比。
正常情況下,營伍當中士卒在夜間之中,是不得亂位,不得嘈號,不得奔走的,違者就要以亂軍之罪處斬。
可是現在……
一些曹軍營地在動,另外一些曹軍營地則是閉鎖營盤。有站在哨塔上大喊大叫的,也有趕快就熄滅了火把燈光,似乎是生怕下一刻就有人找上門來的,林林總總不一而同。雖然夏侯惇看不清那些曹軍營盤內究竟是誰在主事,但是可以明確的看到在驟然遭受襲擊的時候,整個曹軍大營前後不一,號令不明,步驟紛亂,根本不像是一個整體,而是各自分散的營盤簡單組合而已。
『元讓兄,看了這麼許久,可是看清楚了什麼?』
斐潛問道,聲調不像是在敦促,而更多的像是在聊天。
夏侯惇收回了目光,掃視了一下周邊的整齊待命的驃騎人馬,眼神之中已經帶出了一點的慌亂。他多少也是統領過軍伍的,知道烏合之眾和精兵強將之間的區彆。
夏侯惇曾經一度以為他手下的兵卒,或者說是曹軍當中的中字頭,便是天下精銳了,之前輸給了斐潛,並不是兵卒問題,而是斐潛狡詐,但是現在看來,如果說曹氏的中字頭就是精銳,那麼當下的驃騎人馬,就是精銳當中的精銳!
這自然也是明擺著的事情。
這一次隨著斐潛而來的,幾乎可以說是整個驃騎軍當中的菁華!
這些人馬多是這一兩年來,斐潛在關中所聚集來的精銳。不僅僅是漢人,各族人都有,甚至還有一些西域人,包括一直都站在夏侯惇身側,虎視眈眈盯著夏侯惇的尤裡烏斯。
這些西域人,有很多都是早些年在西域滅國了的戰士,甚至還有一些人宣稱是有王國的血統,王子的身份,現在則是在驃騎麾下,期待著某一天能夠重新獲得名位的封號,讓家族的名字重新豎立起來。
這些精銳騎兵,幾乎人人都是上過陣,見過血,甚至有些人和山東之人有仇的……
比如那些西涼籍貫的戰士,對於這些山東之人,態度從未見好過。
這些年來,斐潛辛辛苦苦,各處布局,四處彙集,如今湊攏起來的騎軍菁華,不僅是有兵卒,還有幾近於天下無雙的戰將!
山東之人多半隻是認為呂布厲害,而斐潛和呂布翻臉了,又將太史慈調到了西域坐鎮之後,唯一具備威脅的也就剩下了趙雲,而趙雲在北域,屬於遠水救不了近火,可是誰能想到,這驃騎軍中,即便是一個之前無名的軍校,都能打得曹軍痛不欲生?!
驃騎麾下,不僅有精壯的戰馬作為主戰力量,還有不少備馬和馱馬,提供轉運隨軍糧秣物資之用,這種大規模使用戰馬的豪橫程度,更是讓夏侯惇羨慕不已。要知道當年漢天子到了許縣,便是連四匹同色馬匹都湊不齊,隻能是勉強用了四匹的花馬作為天子第一次露麵的座駕,至今還被山東那些嚼舌根的家夥在嘲笑。
而現在,光這一路而來,夏侯惇就看到何止四匹同色馬,便是四十四百也是不止!
要知道當年漢靈帝自以為很了不起的西園軍,也不過隻有不到一千的戰馬,而且超過六成都是老馬……
馬矯健。
人猛鶩。
就是裝備,也幾乎武裝到了牙齒。
這倒是真不是誇張,因為夏侯惇發現,就連驃騎軍兵卒覆蓋的麵甲,明顯質量都要比曹軍的要好,而且還基本上人人都有配備,而不像是曹軍隻有中字頭以及將領軍校以上才有。
至於乾糧後勤麼,就更是讓夏侯惇瞠目結舌了。他不止一次看到驃騎的騎兵很是隨意的從乾糧袋裡麵抓糖炒豆子給大家夥吃,當然也會往自己嘴裡填幾粒,上下一起咯嘣咯嘣的嚼,都是驃騎軍的一景了,而曹軍兵卒之中,就算是配備了戰馬的中領軍,都沒有這麼多的糖份供應!
這一切都意味著一件事情……
費錢。
也多虧得斐潛非常會摟錢,也相當舍得花錢。
可是這就使得效果非常的好。
不是員工不可以996,也不是不可以007,該給的給到位了,便是一年到頭都住在公司,真正以公司為家又有什麼不行?一個年薪百萬的,996那是心甘情願,然後叫一個彆說年薪了,就連月薪都是一直處於大漢平均月工資的拖後腿也來996,那就真的不是蠢就是壞,抑或是又蠢又壞了。
對於一直以來,都被大漢所歧視,所摒棄的這些邊疆漢人,在原本的信用和經濟體係完全崩塌之後,是斐潛一手重新豎立起來了秩序,重建並且發展了經濟,這就使得在這些區域裡麵,斐潛的個人擁有無上的威嚴,同樣也增加了曹軍進軍的難度。所以在太原等地和在河東運城,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夏侯惇對此,有著深刻的體會,但是之前依舊還抱著僥幸的心理,覺得萬一斐潛的精銳隻是少部分,隻是在太原,或是在臨汾,關中的一點點,而其他大部分的兵馬都是一般,那麼曹操曹軍自然也還有一戰之力,還有翻盤獲勝的可能。
可是到了現在,看了曹軍大營的現狀,又看了驃騎當下展現出來的實力,這一切的一切,都在訴說著同一個問題……
曹操,夏侯惇,以及那些山東之人判斷錯了,而且錯得很離譜。
想到了這些,夏侯惇不由得覺得有些無力感。這種無力感甚至比他被自家護衛毆打,導致被抓之時,都還要更加的強烈。
『驃騎你……』夏侯惇聲音有些沙啞,將手中的望遠鏡示意要還給斐潛,停頓了片刻便是咬牙說道,『驃騎欲某何如?』
斐潛擺擺手,『這玩意,元讓兄留著就是……』
望遠鏡如今雖然不能大規模的量產,但畢竟是熟能生巧,工匠做得多了之後,也就漸漸的提升了一些數量和質量。畢竟當年斐潛的第一桶金可是琉璃起家,現如今也算是給了工匠不少建議,使得花在類似於這種望遠鏡,以及琉璃暖棚上的花費,並沒有外人所想象的那麼多。
夏侯惇很想要表示一下什麼叫做不食嗟來之食的氣概,但是這個望遠鏡……
夏侯惇運了運氣,將望遠鏡捏了又捏,最後隻得是悶聲嘀咕了一聲,便算是道了謝。
斐潛笑笑,『元讓兄不必為難……今夜良辰美景,特邀元讓兄前來,不過是小小賭上一局……』
夏侯惇咬了咬牙,想要憤怒的大吼,表示他和賭毒不共天,可是到了最後,話語卻是變成了,『驃騎……想要賭什麼?』
『就賭今夜……』斐潛往前一步,將手一擺,似乎眼前的曹軍大營就宛如土雞瓦狗一般,『今夜可破曹軍!』
夏侯惇眉眼頓時一跳!
這斐潛好大口氣!
可是片刻之後,夏侯惇看向周邊的驃騎人馬,便是少了三分的怒意,多了七分的憂慮……
難道現在指望的是房價很低,然後工作隨便找,然後一點壓力都沒有,然後隻要喜歡的女孩跟她一追求就同意,不會吧?
呃,串台了。
難道現在指望著曹軍能夠同心同德,然後上下其心,然後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士氣和戰鬥力,然後一舉將斐潛掀翻在地,不會吧?
不會吧,不會是真的吧?
不過,今夜就破……
夏侯惇仰頭看了看天色。
如今已經半夜。
『若是今夜不得破,驃騎便是如何?』
夏侯惇終究是忍不住,吭哧一聲掉到了坑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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