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胄沒有動,任憑曹洪抓了個結實。
曹洪借著地道裡麵的火光,仔仔細細的盯著車胄,看著車胄的眼神清澈,並沒有躲閃或是回避的模樣,這才緩緩的鬆開了手,『此地不是說話的地方……跟上我!』
曹洪繼續往前的時候,才顯露出了疲憊的姿態,步伐也是略微有些一瘸一拐,原先沙場宿將的那種彪悍,蕩然無存。
車胄在心中微微歎息了一聲,跟在了曹洪的身後。
不光是曹洪,曹氏上下,連帶著車胄自己,都未必是當年那兩手空空,隻有一腔熱血的年齡了。
當年錢財算是什麼?
花了,再賺就是!
夫人算是什麼?
扔了,再娶就是!
孩子……
呃,孩子可是寶貝,不能扔!
(劉大耳:『咳咳,說誰呢?』)
榮耀舒適的日子太久了,以至於都忘記了當年自己有多苦!
也忘記了當年跟著一起的兄弟,還在受苦!
到了現在,就隻會說一聲,『不努力,不奮鬥的不是我兄弟!』
至於當年允諾下來的房子車子什麼的……
嗬嗬,沒見當年說這話的時候,都端著酒麼?
酒啊,真是個好東西!
山東之地一碰到什麼事情,就喜歡喝酒,也就意味著進退都有餘地,結果碰上了驃騎這等不愛喝酒,隻喜歡賣酒的,於是就多少麻爪了。
這些年來,又有多少人可以保持初心,保持著不畏艱難,堅持到底的勇氣?
過了片刻,渾濁的空氣忽然一清,便是到了地道口。
曹洪腿腳有傷,單腿發力不方便爬上去。
車胄在後麵便是和曹洪護衛一同,將曹洪架了上去。
在這一刻,車胄心中不知道是什麼滋味,或許是憐憫,或許是可惜,或許什麼都沒有,也或許……
曹洪環視四周。
這裡是曹軍大營之中,比較靠近後營的位置,相對僻靜。
之前曹操也是通過這個密道,一點點的將兩個中字頭的部隊撤了出來。
『來!』
曹洪超著車胄招了招手。
『將軍!』車胄上前,『若是中央營盤火起,雖說可以陷些驃騎兵馬,但是……如今驃騎作戰,定然不可能親臨一線,所以即便是燒了……也未必……然而這中央營盤一旦有失,軍中士氣定然大挫,到時候,就連這大營也是保不住啊!』
車胄說得懇切,但是曹洪臉上依舊平靜。
『呼……』曹洪長長的吐出一口氣,『車使君,你說實話……若是再堅持下去,能堅持幾天?』
『這個……』車胄也是知道一些實情的,所以他也不可能亂說一些胡話。
如果中央營盤內的兩個中字頭的兵卒沒有被抽調走,或許……
可這又是不可能的,因為曹操不可能,也不會願意被困在此地。
這個曹軍大營,當它建立起來的第一天,就注定了要被毀滅。
這是一個『殼』而已。
曹操借了這個『殼』便是可以成功上市,上市之後就開始明裡暗裡的撤資,最後帶著融資所得從容轉身,卻不忍自己獨享這豐碩成果,所以將這『殼』留下,以資後進。這是多麼偉大的精神?!
因為曹操已經撤資了,所以當這個『殼』出現負債,虧損的時候,要麼就隻能繼續講故事,要麼就隻能繼續找個傻逼來投資,可是當下河東,還有什麼傻逼在?講故事又是講給誰去聽?
『當下還在夜間,中領中護不出動,多少還有些道理……』曹洪緩緩的說道,『車使君,你當我願意放棄這個營地麼?就算是我們今夜撐下來了,可是明天白天呢?到時候誰來確保這些家夥沒有異心?沒有像是那個畜生鮑忠一般謀逆?』
這就是曹洪最大的難處了。
他不僅是要防著外敵,還要防著內部出問題。
可是車胄也是無語。
說來說去,還是曹洪害怕最後暴露了中領中護軍已經被撤走了的事實,還是害怕萬一彈劾不住這些雜兵民夫,最終身隕此地!
現在害怕,當初為什麼……
是了,就算是曹氏上下知道這樣做不好,可是依舊還是這麼做了。
山東之地,又有哪一件事情,是上麵明知道這麼做不好,肯定不會有好結果,然後就不會去做的?隻要付出代價的不是上層,那麼還不是義無反顧的做來,大不了最後長歎一聲,可是苦了某某啊!
果然,曹洪長歎了一聲,『可惜,苦了這些兵卒啊……』
車胄的忠誠沒什麼問題,可是他的智謀並不算多強,當然,眼下這種局麵,就算是郭嘉再活過來,也未必能有什麼好辦法,隻不過是他覺得就這麼撤退了,確實有些不甘。
曹洪轉頭看著車胄,『不過,車使君,就如你所言,未必沒有反敗為勝的機會……隻是,我這腿腳不便……』
曹洪說著,便是向車胄大禮而拜,『如今也就是車使君能當此重任了!』
車胄連忙避開,旋即上前攙扶,『將軍,將軍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其實車胄得了曹洪的號令,跟著一路而來,就已經有些覺得不妙了,現如今見得曹洪如此做派,也隻能是喟歎出聲,『將軍,有什麼,直接吩咐就是……某自無有不遵!』
『好,好好!』
曹洪借著車胄的攙扶站起,然後指向了中央營盤的位置,說道,『如中央營盤火起,正如車使君所言,全營必亂!屆時驃騎即便是謹慎非常,少做查探,最終也是必然大舉而進!絕對不會錯過此等機會!而這便是我等唯一逆轉之機!某將餘下中領軍騎兵全數托付給使君!使君可借驃騎大軍被營地吸引之時,便是直撲驃騎中陣!若是可以一舉而擒殺了驃騎,則大局當定!』
曹洪抓住了車胄的手臂,眼中飽含了淚花和深情,『某知曉車使君忠君為國,一腔熱血!值此危急存亡之秋,若是某未曾受傷……如今隻能是將此重任,拜托車使君了!』
曹洪說著,又是要拜,卻被車胄攔住。
『將軍啊……』車胄歎息道,『也罷,某便是走這一趟!』
曹洪所言,確實也是一種可能性。畢竟曹軍營地這麼大,如果真的亂起來,驃騎軍想要控製場麵,必然不可能就出動一點點的人馬,至少絕大多數的騎兵都會忙於圍追堵截,四處截殺,而驃騎的人馬是無窮無儘的麼?顯然也不是,如果車胄真的能直擊驃騎中軍,借著驃騎大部分的人馬都在外線的時候一舉將斐潛擒殺,確實是可以一舉翻盤!
可惜的是,天底下又有幾個關二爺?
車胄是有關二爺的潛質麼?
明顯也是沒有。
可他沒有拒絕不乾的權利。
車胄領命往後營而去。
曹洪看著車胄的背影,良久之後,卻歎息了一聲,『哎,可惜苦了……』
話沒說完,眼淚便是滾滾而下。
曹洪護衛一驚,『將軍,你這是……』
曹洪這一次的歎息,就真的是充滿了不舍。
之前他說苦了民眾的時候,他沒有哭。
他說苦了營地之內那些普通兵卒的時候,他也沒有落淚。
他說苦了車使君的時候,頂多紅了眼眶,包含了熱淚。
可是等他說苦了那些他積攢的戰馬和騎兵的時候,他哭了,他落淚了
畢竟這積攢的中領軍騎兵,一匹馬一匹馬的積累,一名騎兵一名騎兵的訓練,也算是曹軍之中最為精銳,曹洪也花費了最多的錢財……
所以,這是因為情感的積蓄到了最後,還是說……
反正這一刻,曹洪落淚了。
中領軍騎兵,現在交到了車胄手裡。
曹洪心中知道這一去,基本上就是肉包子打狗了。
不是車胄有什麼問題。
曹洪在叫來車胄前後,也是再三的考慮,斟酌了許久,才定下了車胄這個人選。
一來是車胄也是曹軍之中,為數不多的通曉一些騎兵作戰的將校,其他人麼,就算是曹洪真的將騎兵托付了,都是托付不起!
另外麼,車胄和曹笙一樣,家眷都是在山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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