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條山,通往薄山的小道。
從來趴在山脊上,頭頂上和肩膀上都係了一些樹枝和草葉。
若是不動,一眼看過去就像是一個灌木。
在山中行進,在這個年代,沒有導航,沒有地圖,更沒有成熟的路線。一個岔道口走錯,就有可能永遠陷在山中……
就算是到了後世,缺少裝備,或是缺少運氣的驢客因為迷路而死在野外山林之中,也不是什麼罕見的新聞。
而且從來和許褚他們約定的時間隻有三天,根本不容許他們慢慢爬,隻能是不停的趕路,穿林過澗,這一路而來,彆提有多麼艱辛了。
這一路,從來是在拚命!
拚自己的命!
因為對於從來來說,他現在確實也就隻剩下了自己一條命可以去拚了……
他確實之前有功勳,驃騎將軍也不會因為他的身份而故意刁難,抹除或是減少,但是……
不夠啊!
若是在偏遠的郡縣,拿著這些功勳換的錢財和新的身份,就這麼忘記一切,在小縣城裡麵度過這一生,那麼他之前積攢的功勳是大體上足夠的,可是如果說他想要再將門楣重新立起來,那麼之前的功勳就遠遠不足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路要走。
有的人一生下來就是平坦大道,怎麼走都是可以隨心所欲,可有些人生下來卻隻能爬山,一山還比一山高!
從來覺得他年輕的時候,是不是將好運都用完了,平坦的道路也都走完了,現在剩下的就是爬山,不斷的爬山,或是登上下一個巔峰,或是摔死在山澗之中……
但是從來沒想到,他表現出來的這種拚命的狠勁,卻贏得了跟著他一同而來的驃騎軍兵卒的認同!
因為驃騎軍的普通兵卒,也同樣是在拚命!
在封建王朝之中,普通家庭出身的普通孩子,若是想要爬得高一些,不拚命,又能拚什麼?一沒有人脈,二沒有家財,三更沒有什麼隔壁老王表示先來個小目標……
從來越是拚命,便越是融入了驃騎軍之中。
普通的兵卒見到從來也會笑了,甚至有些什麼路上采摘的野果草藥也會分從來一份。
原來這就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啊!
身處在坦途上慢悠悠走著的人,覺得山川秀麗,大河俊美,然後還很奇怪的對那些爬山的人說,你們既然去爬山,為什麼不把家裡空閒的車輛拿來出租呢?
從來原本也是走在坦途上的人,可等他突然發現自己的路斷了,開始爬山之後才發現,隻有登高才能望遠,隻有爬上山頭,才能向其他的人表示,我征服了此山此地!
從來仔仔細細的觀察著不遠之處的鎖陽關。
因為虞阪道早就已經被更好走的檀道和蒲阪津兩個通道代替,所以這一條路平常走得人少,河東當年也沒有多少修繕,自然顯得有些破舊不堪。
曹軍在這裡駐紮了七八百人,兵卒也是懶洋洋的……
從來慢慢的從山脊上退了下來,『就地尋找地方休息……我們日落而進,夜半而攻!』
日落時分,山間的光線漸漸的昏暗了下來,在山裡攀爬了三天的三百精兵,在從來的率領下,悄悄的向鎖陽關而去。
……
……
曹彰一把就將自己的兜鍪直接摔到了地麵上,雙目噴火一般,『你說什麼?!天降流星?!你知道你在說什麼?!』
伏地的軍校顫抖不已,不敢抬頭看曹彰,同時也不敢說什麼,隻是連連叩首。
『將此亂軍之輩,推下去斬了!』
曹彰大聲喝道。
曹彰很生氣。
『夜有流星墜營中,晝有雲如壞山,當營而隕,不及地尺而散,吏士皆厭伏』,這是什麼?
該死的,還敢說是『流星』!
你全家都『流星』!
若是真的如此,那麼現在,他們反倒是成了『王莽軍』不成?!
幾名親衛衝上來,將那倒黴的軍校拖著就走。
劉馥看了那臉色蒼白依舊是咬著牙的軍校,搖了搖頭,什麼都沒說。
一個傻子,死就死了吧。
刀斧加身,該求饒就求饒,趕快將這幾年做得功勞什麼的說一說,最好還是跟那個將軍什麼的有些什麼關係,然後或許就有機會活命了……
咬著牙什麼都不講,看起來很勇,實際上很傻,不是誰都可以享受『刀下留人』的待遇的,為了一個無名軍校,搭進去自己的人情麵子,劉馥沒這些個閒心。
現在更重要的問題是如何應對如今這惡劣的局麵!
潼關阪道的火油陷阱被毀了。
浮橋被燒毀了大半,即便是拚命用兵卒民夫去修補,可是下一次驃騎水軍再來呢?
還有後營……
什麼『流星』雲雲,劉馥是不信的。即便是劉秀的那個什麼流星,劉馥同樣也是不信,但是他絕對不會告訴旁人不要信。
劉馥認為,所謂的流星其實就是些惡劣天氣,比如狂風暴雨什麼的,伸手不見五指的極端情況,才能讓劉秀帶著少量的人馬直衝王莽軍的中陣,並且不會受到什麼其他王莽軍的狙擊。
但是從另外一個角度上來說,劉秀在關鍵時刻能出現這種戰場,也確實是有運道的……
所以當下的『運道』莫非又轉移到了關中?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大漢氣運,上一個漢,長安兩百年,現在這一個漢,雒陽兩百年,這麼算來,似乎……
『軍師……軍師?!』
曹彰的呼喊聲,讓劉馥回過神來,『啊,將軍,何事?』
『何事?』曹彰氣不打一處來,可是麵對劉馥,又不能像是對待普通軍校一般喊打喊殺,隻能是按捺了性子,『軍師,眼下應該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
確實應該好好考慮一二了。
劉馥點了點頭,『且容馥謀劃一二。』
戰場漸漸的沉寂下來。
潼關阪道上的大火還在燃燒,熄滅之前不會有什麼人能過來。
雖然曹軍還有一些船隻,可以派遣水軍去逆流進攻關中水軍,可是現在浮橋既然已經毀得七七八八,中條山大營和潼關大營之間聯係的通道隻剩下了往來擺渡的船隻,讓這些船隻再去折損在大河之中,那可就真是徹底被切斷往來。所以水麵上再去攻擊關中水軍,也沒有實際意義,所以曹軍不約而同的停止了戰鬥,開始打掃戰場,多少回收一點一些箭矢和石彈,準備迎接更艱苦的戰鬥。
驃騎的關中水軍也回旋到了潼關渡口,和潼關兵馬彙集一處,處理戰場殘骸,以及運輸曹軍降軍俘虜。順帶清理潼關下城之中,曹軍原先布設的陷阱,將原本對於潼關上城防禦的工事,現在調整到朝著曹軍大營的方向上。
戰場上暫時的安靜下來了,可是誰都知道,這種安靜是暫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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