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遠……』曹操沉吟起來,片刻之後問道,『此人某也略知一二……不過,計將安出?』
張遼當年不過是個呂布之下的部將,名不見經傳,誰能想到今日變成了讓曹操頭疼不已的領兵重將?
『某聽聞,當年呂奉先離關中往山東,或與張文遠不合,或覺其與驃騎甚密而不喜之,故而棄之……』毛玠說道,『如今驃騎之下,若是論武勇,張文遠當列上上,若是論追隨時日,也是較遠,而如今這張文遠之職……』
這是很簡單的計策,但是越是簡單,也越是直指人心。
世間之人,大多數都是難逃『貪懶饞』,難舍『癡嗔恨』,難得『愛平和』。
毛玠對於張遼不熟悉,但是他對於普通人的人性很熟悉。
山東之地內,老人和新人之間矛盾重重,冀州派和豫州派相互拆台,難道說驃騎麾下就能一團和氣,相互之間什麼心思都沒有?
隻要有條縫,就能落下種子,隻要落下了種子,就有一天會生根發芽!
希望如此吧……
曹操很快就點頭說道,『或可一試。』
毛玠領命退下。
曹操站在黑暗的陰影裡麵,望著北麵的方向。
那是中條山北,那是驃騎斐潛的方向。
『當年我遇到過的……現在輪到你了……』曹操的聲音很輕,甚至像是在敘說給風在聽,『總有愚鈍之人,以為天下就是打打殺殺,就是占領城池……須知這城池好占,人心難得……我扶持寒門,擢升軍伍……可是這些人,得了一就想要得二,有了二還想要三,要五,要十……不給,就是惡了這些人……寒門如此,士族如此,天子何嘗也不是如此?』
『你想要變,可是這世道不變,你如何能變?』
『你想要改,可是這人心不改,你如何能改?』
『現在我是輸了,可是你未必能贏……』
『嗬嗬……』
曹操看著沉沉的夜幕,眼眸中卻映照著身側的燈火光亮。
火把上的火光,在努力跳躍著,似乎是要儘全力去照亮周邊的一切,可是依舊還有很多地方陷入了黑暗之中,混沌且不清。
……
……
戰馬奔馳著。
小土山之上的曹軍,在夜色籠罩之下,越發的看不清楚箭矢來襲的方向,漸漸的就出現了陣列上的破綻。
黃旭抓住了這個機會,他開始帶著人,俯下身子,低下頭,開始帶著人馬往上衝鋒。
有曹軍兵卒發現了黃旭等人的舉動,大聲的尖叫起來,努力將箭矢射將過來,試圖延緩黃旭等人的進攻。
箭矢落在黃旭的頭盔上、肩甲上、盾牌上,背甲上,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
夜色之下,黃旭看不清楚對麵射擊來的箭矢,也自然談不上什麼閃避,隻是拿著盾牌擋住要害,便是直衝向前!
其他的驃騎騎兵大多數都和黃旭一樣,不僅是身上有镔鐵甲,就連戰馬身上也覆蓋了馬衣,雖然說不可能完全豁免傷害,可是對於一般程度的箭雨來說,也有較好的防禦效果。
關鍵是黃旭等人的戰馬都是屬於相對比較強壯的戰馬,爆發力和負重力都不錯,因此當黃旭猛然帶著人往上衝的時候,頓時就打了呂常等人一個措手不及。
黃旭的這個戰術,很普通,但是依舊很有效。
之前的北地胡人,以及並涼騎兵,基本上都是沿用這種戰術。
騎兵兩翼拉扯,奔射侵擾,然後尋找到一些敵陣破綻之處,便是抓住機會突擊,將敵陣裂縫擴大,直至摧毀整個的敵軍陣列。
甚至黃旭是一點新火藥新戰法都沒有用,可是這些曹軍兵卒依舊是扛不住。
一根箭矢飛來,叮在了黃旭肩頭。
黃旭身軀微微一晃。
破甲箭!
不過因為鎧甲和角度的關係,破甲箭入肉不深。
黃旭沿著箭矢而來的方向掃了一樣,鎖定了一個正在揮舞著一張弓,似乎是在呼喝著什麼,指揮著曹軍兵卒的軍校。
『不要慌!不要亂!』
那曹軍軍校還在大聲勒令士卒待在原地,防禦抵抗。
步卒戰陣對抗騎兵,在冷兵器時代當然是以集群密集戰陣為主。
在遭受騎兵突擊的時候,步卒應該是用長槍大盾迫使騎兵速度降下來,然後一邊圍攏,一邊絞殺。
可現在的問題是,曹軍兵卒已經沒有了多少這種血勇的底氣,在麵對驃騎騎兵衝撞的時候,大多數人都選擇了本能的躲避,而不是在原地死扛。
黃旭衝了上去,周邊的曹軍兵卒紛紛躲開,避開了黃旭的衝擊。
那曹軍軍校上前試圖用長槍紮黃旭,卻被黃旭抓住了一瞬間的機會,長槊捅出,輕輕巧巧地一紮,就將那曹軍軍校的脖頸捅了個對穿。
黃旭最初跟著斐潛的時候,衝鋒搏殺,都隻是一個『猛』字,常常會用大力將人紮穿,然後挑飛,進而奪敵軍之氣勢。
可是現在黃旭也漸漸開始使用一些戰鬥技巧了,不是一味的用蠻力,而是在控製著力道,不將氣力用儘,能夠更快地收槊並再次刺出。
隨著在驃騎麾下的優秀武將越來越多,像是黃旭這樣原本在二流,甚至二流都不到的軍校將領,也在跟著學習和進步,成長和提升。
在黃旭殺進了曹軍陣列之中的同時,其他的驃騎騎兵也殺到了。
『突擊!突擊!』
驃騎兵卒大吼著。
『防守!防守!』
曹軍兵卒也在喊叫著。
騎兵在衝撞,在碾壓,在踐踏。
驃騎的騎兵人馬重量,再加上馬衣和盔甲,配上速度,那真的是宛如遠古凶獸衝進了羊群之中一般,肆意殺戮。
曹軍內圈的防禦兵卒,試圖用箭矢來幫助外線防禦,但是箭矢射在了驃騎騎兵的身上,有的能破甲,但是被內層的軟墊減緩了傷害,還有的箭矢乾脆被盔甲崩開,就隻是一點火星證明了箭矢曾經來過。
驃騎騎兵再繼續往裡衝撞,更多的曹軍兵卒倒了下去。
一朵朵血花在黑夜裡麵綻放,一個又一個的曹軍士卒被砍殺被撞翻,慘叫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呂常緊緊的抓著戰刀,感覺自己的嗓子乾得要冒煙。
他抬起頭,看著自己身後的戰旗在夜空之中有氣無力的擺動著,露出了些無奈的苦笑。
或許是不甘心失敗,或許是輕信了董昭妙計,抑或是身處於那個位置上,抑或是……
沒有真正和驃騎兵卒作戰之前,似乎都不覺得驃騎有什麼了不起。
這種莫名其妙來的信心,最終導致了呂常身陷此地。
而這種信心,來的莫名其妙,去得也無影無蹤。
在黃旭的衝鋒攻擊之下,呂常的陣地根本就撐不住!
或許,在出發的時候就應該據理力爭,多帶些糧草,而不是聽從那曹氏部將所謂快了,夠了,現在的情況就能有所不同。
呂常已經感受到那種絕望的氣氛下隱藏的危險暗流……
現在看起來他要輸了。
驃騎軍來得太快,打得太凶。
他的部下人心不穩,援軍又指望不上,現在要麼就是決一死戰,要麼就隻能逃跑了!
呂常看到了在遠處,還有一隊驃騎人馬正在靜靜地列陣,而在更遠的地方,這是有驃騎的遊騎在四處奔走,來回巡查。
驃騎防備這麼嚴的麼?
老天,我命休矣。
呂常轉頭看向了東方,忽然悲從心中來。
飄泊千裡啊,或許今生我再也看不到家鄉了……
『將軍!敵軍要衝進來了!』
『將軍,怎麼辦?』
『突圍!』呂常咬著牙喊道,『現在就突圍!趁著夜色立刻突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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