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在關中之內,確實也開始揚起了一種極其樂觀的氛圍來。
『曹軍……已經完了!』
『那麼山東……嘿嘿嘿!』
『山東那地方不錯啊!』
『那是,那是……』
戰事還未完全停歇,已經有人謀劃著要撈什麼好處了。
需要拚命的時候,這些人會躲起來,要麼就是表示自己身體有恙,家中老小要照料雲雲,負擔不起這麼重大的責任,可是等發現利益就在眼前之時,這些人又會很是當仁不讓的站出來,表示他們可以了,準備好了!
確實,花花轎子人人抬。
可是誰又能知道這些抬轎子的,究竟是真的人,還是披著人皮的鬼?
這些事情,張遼即便是知道了,也不是太在意。他現在的注意力全部都在前線,都在如何進行戰鬥上。
曹軍在潼關阪道上布置了很多陷阱,這使得張遼推進的時候必須特彆小心,否則一旦中了陷阱,就必然會有損傷。
黑夜之中,即便是戰事停歇,依舊偶爾會有人大聲慘叫。
一些是傷痛病殘,另外一些則是戰爭綜合症。
傷病員還好說,有專門的後勤傷病營地,有醫師治療照看,然後穩定一些就轉移到關中去,但是一般軍營裡麵的戰爭綜合症的這些兵卒,就不太好辦了。
或許白天的時候看起來一切正常,有說有笑,但是到了夜裡就會突然哭嚎起來,聲音淒厲而又驚怖。
這一仗,死傷無數。
各種各樣的屍骸,即便是清理了,依舊會在空氣和地麵上留下各種印記,包括但是不限於血腥味和腐朽的臭味,甚至會在不經意坐下來休息的時候,就坐在了某個人殘留下的某件東西上。
即便是見慣了生死的兵卒,也多多少少會受到一些影響,就更不說那些之前沒經過多少戰爭,隻是訓練當中見過血的新兵了。
一些人成長起來,也自然有一些人不能適應。
因此張遼幾乎每一次停下來休整的時候,夜裡都會每間隔一個時辰,就帶著人巡營一次。按照操典,身為主將原本隻需要一夜巡營一次即可,可是張遼卻絲毫不見懈怠。
於是,張遼就遇到了曹軍斥候的『投書』。
『故友』的投書。
因為張遼正在訓營,所以接到了投書的兵卒軍校便是立刻找到了張遼。
『故友?』張遼眉頭皺起。
看著那寫著『敬送張文遠台啟』的字樣,張遼忽然覺得這幾個字有些刺眼起來。
『台啟』?
我張遼,在曹軍之處,還有什麼人可以與我稱之為『台啟』的?
張遼沒有立刻打開書信,而是仰著頭望天。
他出身雁門,屬於寒門,甚至可以說是非常破落的寒門了。
所以在老家,他沒有什麼朋友。
在丁原手下的時候,有的朋友也就那麼幾個,後來麼……
『嗬嗬……』張遼忽然笑了笑,『來人,密封加印,直送龐令君處!』
張遼忽然想起來,似乎在某個時候,某個人也遇到了類似的情況,忽然之間就有故人來訪……
現在雖然說隻是一封書信,但是……
誰知道呢?
張遼護衛問道:『將主你不看麼?』
張遼搖頭,『不看。』
……
……
不僅是張遼在做選擇,同樣的在中條山大營之內,也在做選擇。
董昭收到了求援信報之後,就表示這是『偽報』!
而對於董昭原本就缺乏信任感的這些軍校,自然是將信將疑。
在軍事上,呂常是他們的上級主將,而上級主將有難,他們袖手旁觀,就算是事後表示說都是董昭攔阻,有充足的理由,也會被視為是不忠之人,想要晉升什麼的,恐怕就是今生無望了。
畢竟領導未必會記得過年過節的時候誰來了,但是一定會記得誰沒來。
不管怎樣,該有的樣子還是要擺一擺的。
軍校頭目表示既然呂常求援了,就自然要救,而董昭卻說這是假求援,表示偽報說是曹氏大將,而呂常將軍姓呂不姓曹……
軍校卻認為有可能是曹軍,而不是曹氏,畢竟來報信的人瀕死,說錯了什麼的,也是很正常。況且距離驃騎前軍營地也不過是五六十裡,就算是有什麼問題也應該立刻派人出去查探,怎麼能一句『偽報』就算是了事?
爭論了一陣之後,董昭最後折中,做出了布置。
軍校這才滿意,領命而去。
董昭看著那些軍校離開,目光冰寒。
『郎君,為何遷就這些丘八?』董昭心腹在一旁不滿的說道,『一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下賤胚子!』
『收聲!』董昭沉聲說道。
『唯……』心腹低頭應答,但是顯然表情依舊憤恨。
『這些都是將死之人,何必計較……』董昭緩緩的說道,『死者……為大……』
心腹的神色這才緩和了一些,可是片刻之後,又有些緊張的說道,『即然如此,郎君為何……為何……』
『為何還在這裡?』董昭接口道。
心腹點了點頭。
董昭笑了笑,擺了擺手,『這你就不必知道了……我自有安排。去辦事吧,現在關鍵是那些工匠,而不是這些軍校……明白麼?工匠那邊,必須要做好準備,也要做好防護!萬萬不可有失!』
董昭說得嚴肅,心腹也自然是正容應是,然後退了下去。
董昭一個人,坐在大帳之中,看著原本屬於呂常的那個位置,沉默良久,忽然笑了笑,『莫要怪我……一切都是看各自運道罷……』
……
……
呂常穿著一身普通兵卒的盔甲,和最親近的十幾名護衛躲在了山溝之中。
他蓬頭垢麵,完全沒有了所謂大將的風采。
十幾名的護衛也是神色緊張,時不時的抬頭看著頭頂上的天空,稍微有一些動靜就立刻全身繃緊。
五六十裡的距離,現如今就像是天塹一般。
呂常知道驃騎若是知道他領軍,必然會大肆搜捕,所以根本不敢朝著中條山的方向直走,而是斜向奔出去老遠,才找了這個不知名的山溝隱匿。
『外麵都是驃騎遊騎!』上到了溝頂,卻又急急爬下來的護衛低聲說道,『到處都是!怎麼辦?回不去了!』
為了不引起驃騎騎兵斥候遊騎的注意,呂常等人舍棄了為數不多的戰馬,而是裝成了普通兵卒步行逃離,無疑這個手段救了呂常一命。
因為驃騎騎兵特彆關注那些騎戰馬的……
可是隨著那些騎戰馬的被驃騎騎兵追上,呂常舍馬步行的事情,就有很大可能會被暴露出來。
指望那些家夥會誓死不從,打死也不說?
而且步行也有一個大問題,就是速度慢。
因為是繞著走,還要躲避驃騎遊騎,原本一天的路程,可能要走兩天,甚至是三天!
而在這個過程當中,時時刻刻都可能被發現,被驃騎騎兵堵截包抄。
呂常派出護衛,試著往不同的方向偵察,看看那邊有薄弱的地方可以穿過去,可是最後發現到處都是驃騎斥候在遊蕩!
縮在山溝裡麵,驃騎遊騎隻要不是到了近前,也看不見呂常他們,但是誰知道什麼時候這些驃騎遊騎就會到臉上來?
而且在山溝裡麵一直縮著也不是事,沒吃沒喝就夠要人命了!
一天,兩天,節省一些還能熬,三四天就連跑都跑不了!
『將主,我們要怎麼辦?』
護衛問呂常,卻發現呂常似乎在神遊天外,不知道在想著一些什麼,頓時就嚇了一跳,麵麵相覷起來,『將主?將主?!』
呂常轉過頭來,『我想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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