驃騎騎兵拋下中條山營地之內的殘骸,開始往西麵撤去。
近乎於本能的,曹軍兵卒歡呼著,踏過血泊,反過來要準備追殺驃騎騎兵。
跑了一段之後,司馬懿回頭看了一下,『怎麼郝校尉沒跟上來?』
『郝校尉他們好像被困住了!』一名驃騎兵卒大喊道,『他們在山腳那邊!』
司馬懿順著驃騎兵卒的指引望去,發現許多曹軍兵卒湧動出來,使得郝昭他們的撤退的道路被擁堵著,撤離得十分艱難。
這一次的突襲中條山大營有了一些成效,但是司馬懿也確定了一點,僅憑他們依舊無法摧毀這個龐大的曹軍營地,所以撤退也是一種必然。
再加上曹軍兵卒突然回旋,導致司馬懿等人的風險驟然提升,為今之計自然是撤離比較穩妥,保全將士兵卒人馬。
但要撤也不是說撤就撤的,無序地撤退必將引起大潰敗。
原先司馬懿和郝昭的約定,是相互交替的,也就是不管進攻還是撤退,都是交替進行,交替掩護。這樣才能讓兵力輪換調動,讓疲憊的兵卒戰馬可以得到喘一口氣的機會。
司馬懿知道曹軍肯定在山道之中布置了陷阱和埋伏,所以他和郝昭都是在中圈外圍試探,將那些明顯有埋伏和陷阱的地區查探出來,以便於後續驃騎大將軍進攻的時候,能有的放矢。
司馬懿很清楚,人馬都會疲憊。在疲憊的狀態下,戰鬥力能有之前的八成,就已經很不錯了,甚至有時候會跌至不到一半,而且還會因為得不到及時的休息和調整,導致越來越疲憊,損傷也就不可避免。若是真等到人馬疲憊的時候再殺出去,那就免不了一番的血戰。
所以司馬懿一看到有曹軍回旋,便是立刻下令撤退。
可是現在郝昭被拖住了……
司馬懿微微歎了口氣。
按照老賊,哦,小賊原本的想法,那就是直接帶著人走。
畢竟戰場上,刀槍無眼,一旦上陣,就隻能是自求多福。
可問題是他若是真的這麼走了,在驃騎軍中,恐怕就是再也抬不起頭來了!
這無疑是為將者,最需要注意的地方。
如果說司馬懿不管不顧直接撤退,就算是逃得性命,也會給這些驃騎兵卒留下了
不遠處,又是一隊的曹軍衝了出來,攔在了郝昭等人撤退的路線上,並且還遠遠的衝著司馬懿等人揮舞著刀槍……
當司馬懿郝昭等人強勢的時候,這些曹軍兵卒未必敢出來,但是現在見到司馬懿郝昭要撤退了,這些曹軍兵卒的膽子忽然就大了起來!
就像是村子裡麵的癩皮狗,見到人來就狂吠,可是真等人近了,就立刻夾著尾巴逃走,轉頭看著人走了,又是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的地方跑出來,再次對著人影狂吠。
『怎麼辦?』
一旁的驃騎兵卒急切的問道。
司馬懿拔出了戰刀,『都掉頭!隨我衝!接郝校尉出來!』
『哦哦哦!』
驃騎兵卒沒有人反對,更沒有人說我們先走,而是一同開始轉向,動作沒有半點遲疑,就像是他們原先就做好了回旋救人,再次衝鋒的準備。
……
……
傷員被其他的人護在了中間,郝昭帶著沒有負傷的衝在前麵。
如果不帶著這些傷員走,顯然撤退會更加容易一些。
這一點誰都清楚。
但是那樣一來,就意味著傷員會被拋棄,要麼自己動手結束自己生命,要麼等著曹軍上來給一刀!
如果曹軍上來直接來一刀,還算是痛快的,可是大多數時候曹軍兵卒並不會選擇給驃騎傷員一個痛快!
這是一種內心虛弱的表現,越是內心怯懦的人,越是喜歡欺淩比他更弱小的人,或是動物。因此驃騎傷兵若是活著落在了某些曹軍兵卒的手上,這些曹軍兵卒就會表現出殘暴的一麵來,讓這些驃騎兵卒生不如死。
沒有驃騎兵卒說要扔下這些傷員,也沒有傷員在原地悲愴的表示你們都快走……
傷重一些的被橫放在了馬背上,輕傷一些的則是坐在其他戰友的身後。
曹軍兵卒呼嘯著衝上來,舉著刀槍就是亂捅亂砍,就像是方才的怯懦並不是他們一樣。
之前被殺散的曹軍弓箭手也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朝著郝昭等人的方向胡亂射擊,甚至有時候會射傷了他們自己人。不過很顯然曹軍並不在乎這一點,也沒有曹軍兵卒奇怪他們明明在和舉著刀槍的驃騎騎兵在搏殺,為什麼屁股上會中箭?
郝昭有些後悔。
方才是不是衝得太狠了?
要是多留一些馬力,多注意一下距離,現在說不得就不會陷入如此的困境!
越往前衝,曹軍似乎越多起來,郝昭等人的速度也被越是拖慢了下來。
曹軍像是一片紅黑色的沼澤,郝昭等人則是在沼澤裡麵艱難前行,就在郝昭等人有些絕望的時候,他們看見了一杆三色旗幟就像是陽光穿透了陰霾,火焰驅散了黑暗,又像是一艘巨輪劈開了波濤,朝著他們迎麵而來!
『司馬來援了!』
郝昭大喝一聲,渾身上下似乎重新灌注了新的力量。
『援軍來了!』
又是一聲應和聲響起,然後更多驃騎騎兵也跟著喊了起來。
郝昭等人的速度忽然就加快了起來,而擋在郝昭前麵的曹軍兵卒遲疑著,萎縮著,又下意識的往兩邊散去,就像是方才張牙舞爪,凶神惡煞的不是他們一樣。
『衝出去!』
被堵住的郝昭的人,見曹軍有了豁口,仿佛重新有了力氣,握緊了長槍戰刀,衝向前方,衝向那飄揚的三色旗幟!
……
……
『攔,攔不住了……』
曹軍軍校來報,卻看見平日裡麵都是溫文爾雅的董昭,竟然也是橫眉立目起來,眼瞼擠壓著眼角,透出了一股凶狠的神色。
『攔不住?!』董昭咬著牙說道,『中條大營上下,就吃不下,攔不住這點驃騎兵馬?!爾等還有什麼顏麵存於世間?!』
軍校連連叩首,頭在粗糙的地麵上磕出了血來。
董昭知道現在這般變化,也不是這個軍校的問題,但是現在他覺得很是丟臉。若大一個營盤,而且還做了如此多的布置,結果到了最後,若是還能被這司馬懿郝昭給打出去,先不說士氣不士氣的問題,他董昭後麵還要怎麼統領中條山營地,在軍校兵卒麵前有什麼顏麵?
如果僅僅是丟臉,那也罷了,可還有比丟臉還要更麻煩的事情!
曹軍如果不能在麵對這驃騎偏軍的時候,取得一定的成果,抑或是至少留下大半的驃騎兵卒來,那麼接下來的戰鬥,還會有多少兵卒願意打,敢於去打?
到時候驃騎大將軍一來,曹軍士氣全崩,那麼不管是之前做了多少的準備,做出了多少的犧牲,豈不是都白費了?
就算是自己可以脫身,回到了丞相麵前,又要怎麼說?
曹洪不知生死,呂常多半估計也是難活,若是再不能取一些戰績,就算是曹操原諒他,不加罪他,董昭他都未必能在其他子弟的怒火和怨恨之下活多久!
到時候什麼都彆說,就問一句,那誰誰都英勇的戰死了,敢問您董昭董公仁是怎麼活下來的啊?
董昭可是清楚得很!
山東士族子弟未必敢將怒火指向斐潛,但是絕對不介意找董昭作為替代發泄的對象!
自己,全家,甚至全宗族的人,都會在這怒火之中化為灰燼!
董昭騎虎難下了。
如果一開始董昭並沒有想要引司馬懿郝昭等人進入陷阱,也就不必派遣什麼人馬,甚至也不需要做出什麼引誘啊,假作啊等等的手段來,反正就簡單應對一下,司馬懿郝昭等人占不到什麼便宜也就走了。
如此一來董昭也不會太難堪,畢竟幾個零星的棋子很輕,棄了就棄了。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
董昭為了絞殺司馬懿郝昭,投入得太多了。
投入越多,就有越多的沉沒成本。
對於這種沉沒成本,又有幾個人可以說放下就能放下?
董昭明白,能放下自然是最好的,可是問題是他放不下!
這就像是棋盤上麵原先並不是很重要的幾枚棋子,若是一開始就置之不理,那麼也不會有什麼太大的變化,隻會孤零零的在一側。
可是等雙方在這棋子附近開始纏繞絞殺,開始投入了其他的棋子的時候,這原先可能並不是很重要的區域就忽然變重了起來,成為了雙方都無妨輕易脫先的棋筋!
從孤單的棋子,到重要的棋筋,轉變或許就在一念之間。
就這麼讓司馬懿和郝昭離開?
董昭咬了咬牙,他忍不了,也沒辦法忍,要是就讓司馬懿和郝昭就此輕易的離開,那麼他就乾脆不用在中條山大營待下去了,麻溜的找個歪脖子樹自己掛上去了事算了!
最終,董昭下了狠心,『傳令下去!全軍出動!必須給我攔下這支賊軍!不計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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