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些,許褚不由得離席而拜,表示自己犯了輕敵冒進的過錯,請斐潛治罪。
真治罪麼?
實際上又不可能。
因為從結果來看,許褚是勝利了。
不能說是大勝,但是小勝,也是勝利。
斐潛連呂布那樣的都能寬容,又怎麼會因此就治許褚的罪呢?
彆看許褚外表似乎憨憨的,但是實際上他很是精明。他並不回避他的過錯和問題,因為他清楚,這些沒有造成嚴重後果的問題,說出來,擺出來,那麼問題就不大,而且也就到此為止了,如果有意隱瞞,或是尋找什麼借口來推脫,現在表麵上看起來似乎可以搪塞過去,但是隱患卻會從此埋下來,最終某一天爆發出來的時候,就會成為他不可饒恕的罪過!
當然這也是許褚知道斐潛,並不會懼怕產生問題,而是厭惡下麵的人去遮掩問題,不解決問題,所以許褚他才這麼坦誠,勇於承擔責任。
要是在山東……
誰主動跳出來承擔責任,那麼誰就會收獲一大堆的『感激』,以及一大堆原本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的『過錯』和『罪名』。有現成的傻子,誰不趕快銷一下賬目啊?
斐潛上前,扶起許褚,拍了拍許褚敦實的肩膀,說道,『晉楚戰於城濮,定天下之霸業。然城濮之處,僅有晉楚為重乎?』
許褚愣了一下。
他沒想到斐潛忽然轉到了這個話題上。
但是想了想,似乎有點和當下相同啊……
城濮之戰是春秋時代晉國和楚國爭奪霸權的一場關鍵之戰,最後是以晉國取勝而告終。
但是在城濮之戰之中,僅僅晉國和楚國兩方麵在作戰麼?
並不是,其他眾多的諸候也卷入了這場兩強相爭之中。
這種亂哄哄你方鬥罷我登台的局麵,和當下又是如此的相似!
許褚目光微微動了動。
天下爭霸……
周天子……
不管是曹操還是斐潛,抑或是其他的什麼太守,地方諸侯,表麵上推崇漢天子,但是實際上都不把漢天子當回事。
其他諸侯也是一樣。
地方諸侯拚命擴展自己的實力,撈取自己的好處。
大漢的王權早已衰敗到徒有虛名,誰願意就可以用來謀私利。
漢代當下的皇權,已經和春秋末期一樣了,都坍塌了。
當然在春秋末期,崩塌的還不僅僅是皇權,還有神靈和祖先的權威。
因為在城濮之戰的時候,人們已經不在開戰之前去祭祀和祈求了。
這個倒是題外話了……
許褚有些謹慎的說道:『主公之意,乃城濮之戰可決天下,故當慎之,不可有失?』
斐潛哈哈笑笑,『仲康此言也是有理,不過我說的意思不是這個……城濮之戰,中軍為晉楚,那麼雙方上下兩軍呢?城濮勝敗,是中軍勝敗,還是上下兩軍之勝敗?』
許褚聞言,不由得一驚!
城濮之戰之中,最為著名的當然就是退避三舍,可這個退避三舍並不是晉文公多麼尊重楚成王,而是為了引誘楚成王進軍!
在引誘楚軍出擊之後,晉軍針對楚軍左右兩翼相對薄弱的特點,先集中力量攻擊楚軍的右翼陳、蔡聯軍。陳、蔡聯軍本就實力和戰鬥力不強,一觸即潰。隨後晉軍又集中兵力擊敗楚軍左翼,使楚軍左右兩翼崩潰後,再合力攻打楚軍的中軍,使得楚軍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最終取得了勝利。
但是從始至終,楚國的中軍實際上損失不大。楚國中軍主將子玉還將大部分的兵卒帶回了楚國。
許褚瞪圓了眼,『主公之意,曹軍……也如楚國中軍一般?』
斐潛微微點了點頭。
楚成王是因為城濮之戰而亡的麼?並不是,楚成王最後是因為內鬥,謀叛而死。即便是如此,楚成王死後,楚國依舊存在了很多年,最終也不是滅於晉國之手。
而讓晉國一時稱霸的重耳,也不能讓晉國世世代代都雄霸天下。
『天下之戰,不決於一時,也未儘於一世,』斐潛緩緩的說道,『謹之,慎之,方可長久。』
許褚再拜,『褚當謹記!』
……
……
距離前軍大營三十多裡的距離處。
一群兵卒正在換裝。
司馬懿郝昭在中條山營地內浴血奮戰,而在這裡,黃旭等人在嘻嘻哈哈。他們還沒有接到前線斥候回傳的消息,所以依舊在按照原本的計劃,尋找著隱藏起來的呂常等人。
十裡不同天,更何況是十裡的距離。
或許在後世的一些人眼中,十裡的距離還沒有他上班的路程長,但是在沒有網絡信息,沒有高鐵飛機的年代,許多人一生都走不出五六十裡地!這些被土地束縛的人,最遠的路就是趕集的路,最急的車就是去醫院的車,一生的活動範圍都隻在很小的範圍內,甚至隻在一個山頭上完成了生老病死的一生。
黃旭穿了一身曹軍軍校的盔甲,但是這盔甲似乎有些不合身,應該是有些小了,讓他有些不舒服。這讓黃旭多少有些彆扭,扯了扯盔甲,然後發現居然一把將盔甲的絲絛扯斷了!
黃旭愕然的看著跌落下去的盔甲。
周邊的護衛和其他兵卒見到,不由得笑了起來。
『有什麼好笑的?!』黃旭有些惱怒,將那斷了的絲絛丟在了地上,『這是什麼玩意?他娘的連這玩意都爛!』
曹軍的盔甲和驃騎軍的盔甲有一些類似,但是也有一些不同。
最簡單的一點不同,就是曹軍的盔甲相對來說比較『粗糙簡陋』一些。
雖然外表看起來似乎是有模有樣的,但是該省和不該省的地方,曹軍都會省一省。
反正軍需老爺們是不穿盔甲上陣的……
這種情況在山東很常見,就像是製定驢車規則的老爺從來就不會坐驢車一樣,給這些兵卒發放盔甲的後勤軍需官們,也從來不會上陣到第一線搏殺。而大多數的山東官吏也隻是看行文,隻要數目上對的起來,也就行了。
所以一般的曹軍兵卒穿著的盔甲,那差起來真的就是沒底線的差。
像是黃旭原本穿著的盔甲,就隻有曹軍的高級將領才能穿。
所以不換裝是不行的,太明顯了……
黃旭重新換了一根絲絛,將那掉下來的甲片重新係了回去,卻怎麼也係不好,最後乾脆就不管了。
『都裝得像一些!』
黃旭喊著,然後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黃旭等人采用斐潛的策略,裝扮成曹軍的模樣,『逼退』了小隊的驃騎騎兵,然後一路喊著『呂將軍』、『我們來了』、『都出來吧』等等,然後就像是吸鐵石在沙土裡麵一陣亂晃,就吸引出了不少原先躲在各個犄角旮旯裡麵的曹軍敗兵。
呂常等人也被吸引了……
『將主!大營派援軍來了!』
呂常的護衛大喜過望。
可是呂常心中卻有一些懷疑。
難道自己之前的判斷是錯的?
其實自己並不是棄子?
呂常並沒有立刻就出來,而是藏在隱蔽之處仔細觀察。
距離比較遠,看不太清楚相貌,但是他看到了帶隊的黃旭胸口之處那歪斜的甲片,晃晃蕩蕩的每走一步,都要晃一下,似乎隨時都會在下一刻掉下來一樣。
這般情景,讓呂常的心放下來了。
呂常呼出了一口氣,擺擺手,『去問問,誰帶隊……』
呂常如果多看幾眼,多認真一些,或許就能發現這個軍校他不認識!
可是他沒有!
因為作為大將現在這般模樣,著實不好出現在尋常曹軍兵卒的麵前,否則將來還有什麼威嚴,所以最好就是讓少數人知道就好,這樣不管是將來用錢財堵嘴,還是用刀子堵嘴,都比較容易一些……
反正隻要他的護衛上去一通名號,不管是那個軍校不都的屁顛顛的過來?
於是他的護衛就應答了一聲,從隱蔽處出來,朝著黃旭等人迎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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