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箭速度極快,直朝蕭承煦而來,旁邊幾人接連撲出,竟是要以身為盾替他擋開,羽箭正中一人肩背,那人悶哼一聲卻未載倒,十分勇悍,反手將箭尾折了,向前一指,正是蕭承煦親衛謝宣。
其餘幾人已毫不停留的朝林間撲去,密林中又有兩箭射出,被人立刀翻卷,鐺的一聲撥開。直到此時德安方大喝了一聲:“抓刺客!”
周圍林間瞬時一陣輕響,鐺啷幾聲,有人叫了一聲:“自己人!”
蕭承煦嘴角噙著一絲淺笑,退入人群,貼近蕭承睿,問道:“皇兄沒事吧?”
蕭承睿已完全恢複了鎮定,道:“沒事,今日多虧九弟了。”
蕭承煦道:“是臣弟該做的。”
兩人幾句話間,那頭野豬已被眾侍衛撂倒,另一邊的刺客卻在混亂中逃脫。
謝宣過來向蕭承煦請護持不周之罪,蕭承煦一笑免了。
蕭承睿卻將德安叫過來一頓痛斥:不但圍場獵物出了問題,竟然還有人混入行刺燕王!命他自領三十軍棍,立刻安排人追查刺客,要給燕王一個交代。
蕭承煦倒說了幾句情。
渭川冬狩自然又是燕王拔得頭籌,又兼護駕有功,皇上兩個月前才降了他的爵,不幾日又升了回來,仍是晟朝唯二的七珠親王,與禮親王並列。
燕王渭川遇刺一事也很快有了結果,是下唐派出的暗探混入了禁軍,尋機作亂,其人已被擒獲,交有司明正典刑,蕭承煦提出親審,當晚那個刺客就撞牆自儘了。
蕭承煦聽了也隻歎息一聲,誇了一句忠勇。
蘇玉盈聽謝宣說了細節嚇的夠嗆,對蕭承煦出入再不肯放心,死活不許他再縱馬來去,承煦無奈,終於聽話的搞了一輛馬車,每日由幾個親衛護送往來,倒叫好幾個關係好的部屬嘲笑他膽小,蕭承煦笑罵道:“等你也討了老婆,有了孩子,你這條命自然也就重要起來了,你一個單身軍漢,老婆都不知道在那裡,還笑話我?我不笑你就算好了。”
這次冬狩絞碎了蕭承煦對自己兄長最後的幻想,那個位置,坐上去的稱天子,天之子,無兄弟。
天若有情天亦老
蕭承睿想借狩獵機會刺殺蕭承煦,蕭承煦是知道的。
但是首先皇帝不會大張旗鼓的殺他,原因前麵已經解釋過,燕王在軍中和民間的聲望很高,無故殺他是可能引起軍隊嘩變的,所以隻會采取刺殺。
蕭承煦的對策是跟著皇帝(第一天)或躲的遠遠的讓你找不到(第二天),再加上隨時和親貴在一起,不給皇帝可乘之機。
第三天蕭承睿帶他去西山是有埋伏的(樹林裡的聲音,蕭承煦的人進去搜索時馬上說自己人,都是暗示)但是蕭承煦也相應的帶了好手在身邊保護,而且他遇刺後馬上站到皇帝身邊,以他的武力值是可以魚死網破的。
皇帝在西山頂跟蕭承煦說的話,一方麵是自矜自己為帝的功績,一方麵也想放鬆蕭承煦的警惕。
蕭承煦實際上是認可他作為帝王做出的成績的,所以在他遇到危險時候出手救了他,但皇帝還是發動了刺殺,被破壞後馬上選擇了栽贓給下唐,蕭承煦其實都門兒清。
這天蕭承煦下了朝,去工部隻應了個卯打個招呼就走了,他如今主理工部督水監,正值黃河就要迎來淩汛的當口,督水監忙的人仰馬翻,但是燕王殿下要走,工部郎官們也隻好看著。
蕭承煦心裡實在是煩,蕭承睿這個時間要他去巡黃河河工。
黃河中下遊連年水患,近些年晟朝先後征發民夫十五萬,由禮親王蕭承禮主理,工部尚書潘季長督辦,費時三年完成了疏浚及河堤修建工程,前後耗資上千萬兩白銀,但去年仍有部分地區決口,甚至造成河流改道,糟踐生民數萬,若不是賑災及時,難保又會造成黃害流民。
眼見三月淩汛將至,在此前巡查河工確實是督水監必須做的大事,要他現在出發一點問題都沒有,他自己的幕僚集團也都認為:“殿下目前在軍中聲望足夠,但在文官中名聲不顯,對地方官吏的熟悉程度更低,黃河河工是國家大事,辦好了,對殿下大有裨益。”
兩日後,皇帝降旨封燕王為稽查使。
“驗查吏治、訪視民生、巡防河工,所到之處,如朕躬親。欽此!”
蕭承煦這次巡察,重點在並州。
並州是晟朝重要糧產地,沃野千裡,相對富足,晟朝花大力氣修整的河堤,去年夏汛仍有潰口,秋冬已經重新抓緊整飭,如再出問題,督水監責任不小。
蕭承煦近年著意結交,手中人才不少,其中以王珩為最,此人自謂出於潁川王氏,不屑為官,常年在雍州一帶講學,著有《治平六策》,蕭承煦讀過後大為歎服,幾次請他都未答應,直到蕭承煦焉支山一戰天下揚名,才決心出山輔佐。
蕭承煦和王珩商討隨行人選,除了水利、吏治、財務方麵的人手,尚缺一名熟悉堤壩建設的人才,這類人自然可以從工部調用,但畢竟不是自己人,如果被人塞了暗樁,難免被人蒙蔽。
東郊十裡長亭,蕭承煦與送彆的官員寒暄完畢,到車前同妻子告彆,不免又囑咐了幾句少哭,有事找承軒等話。
蕭承煦怕自己離京蘇玉盈無人照管,索性出發前把我送回了長信侯府,燕王府這邊留下的府兵直接派了過去,容齊冷眼看著,覺得有些緊張過逾,但到底也沒說話。
一路車馬轆轆,幾日後來到潼關碼頭,棄車乘船,順水而下,五日內可抵並州。
不日抵達並州州府洛陽,並州刺史張雱、洛陽城守盧思歸及其治下大大小小的都尉佐官前來迎駕。
兩撥人馬相見,一邊說久聞燕王殿下之名,果然龍章鳳姿,一邊說張刺史治下百姓安居樂業、果然能臣…場麵其樂融融
張雱將蕭承煦一行人安排到府衙住下,一路看過來街道整齊,商業繁華,府衙整肅而不奢華,護兵精氣神都極好,蕭承煦心裡先就留了個好印象,覺得還不錯。
第二日一早盧思歸來問燕王殿下安排,頭晚蕭承煦已和王珩商議過,當下答先在城內逛逛。
逛到一半蕭承煦一行人忽然轉向新安大堤,盧思歸猝不及防,也隻能緊隨其後。
新安大堤是舊有堤壩,去年也未決口,隻需加固修繕,按府報上查實,目前在服徭役的民夫約有一千人。
到河堤一看,工地上開工人數顯然不足,盧思歸滿頭大汗的追上來解釋道春耕季節馬上就到,部分民夫因要回鄉農作,並州農墾是大事,所以徭役不足州府也無可奈何。
蕭承煦也沒發作他,隻道河工也是大事,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如河防不利,農田都要受害,還得抓緊修繕河堤。
盧思歸連連稱是。
當晚回到洛陽府衙,文書將摘抄好的文件給蕭承煦送過來,幾人一起研究:並州府去年計劃內支出不過30餘萬兩,突發事件報了140餘次,所費接近200萬兩。
黃河河工分歲修、搶修、另案、大工四種,歲修和搶修都在計劃內,一年花多少銀子是有計劃的,另案和大工就屬於應對突發事件,所費甚巨。
河工歲修及搶修都在徭役之內,工費不多,另案和大工就需臨時花錢征用民夫,此外支出大部分花在了物料上,柳葦、樁木、石頭、土方等。
王珩單指新安堤一項說長度不對,他今日上堤步行測過,長不過三裡,備案登記了四裡。
林越道此事河工常例,新安堤直接關聯洛陽城,屬於重點區域,虛報長度可以多備物料,確保萬無一失,雖然違規,但是情有可原,還是多看看再說。
此後數日間蕭承煦一一巡查了物料倉庫、周邊郡縣支線堤岸,直到去年決口的臨河堤。
其間問題極多,物料以次充好、工程質量低劣、虛報人工等等,但洛陽城守巧舌如簧,出去一套進來一套。
物料是因供應商家有質量問題;工程質量不好是因為水利人才有限,民夫修建經驗不足;虛報人工是因為刺史大人寬厚,允許輪休、允許農忙請假,並非虛數,不過人都不在。
蕭承煦聽了頭大如鬥,已知此事遠不是來之前以為的那樣容易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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