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庫的位置離法蘭克福機場不算太遠,不時能看到騰空而起或高度不斷下降的飛機,巨大的轟鳴聲回蕩在半空中。
已經過了約定的取貨時間,但路易斯並沒有出現在倉庫外。
張英芳一邊坐在車裡看合同,一邊等著路易斯現身。
當她仔細讀合同時,才發現很多條款的細節處都做出了調整,相關金額的數字被朝著有利於買家的方向做出了不同的增加或減少,她越看越懷疑這個路易斯和他的公司有問題。
她給小吳打了個電話,得知他還在高速上狂奔,但距盧森堡已經越來越近了。
她打開車門,站在倉庫外空曠的水泥路上,望著遠處天邊的斜陽,思考自己接下來應該怎麼辦。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讓她略感意外的是,電話是張英飛打來的。
“張英飛,現在100萬美元的單子出貨時你都不出現了嗎?”張英芳的口氣裡帶著不滿。
“呦,姐你可彆這麼說,誰不知道你是公司的總經理啊,這種事還輪得著我出麵嗎?”張英飛陰陽怪氣道。
“你現在在哪兒?”張英芳冷冷道,“合同有問題,我要你現在就到倉庫來。”
“合同有問題嗎?”張英飛冷笑一聲,“那都是標準模板的東西,我張英飛都簽過幾百份了,到今天你告訴我合同有問題?我看是你有問題吧?”
張英芳看著遠處起飛的飛機,強忍著內心的不悅:“你是合同的簽字人,按公司製度你應該現在在倉庫。”
“公司製度?哼哼,”張英飛的口氣很不屑,“你還彆用公司製度來壓我,我就不過去你能怎麼著?公司規定了副總經理要去談大客戶嗎?我幫你簽了大合同你不但不感謝我,還對我指手畫腳的,有你這麼當總經理的嗎?我告訴你,我認為合同沒問題。而且我受夠了你每天那麼多的要求。今天老子還就是不去了!”說完,他“啪”的一聲掛斷了電話。
電話裡傳出一陣“嘟嘟”的忙音,張英芳的臉色變得鐵青。就在這時,在水泥路的儘頭,十幾輛超大的重型卡車魚貫朝著倉庫的方向駛來。
張英芳收好電話,沿著水泥路緩步朝卡車車隊的方向走去。
張英飛生氣地把電話扔進了身邊的皮包裡,這時一隻蒼老的手拿著一個淺綠色的陶瓷酒瓶,緩緩給張英飛麵前的空杯裡斟滿了酒。
“張先生,不要生氣,”坐在張英飛對麵的人的普通話有些怪腔怪調,“生氣是會傷身體的。”
張英飛連忙一邊用手扶著酒杯,一邊唯唯諾諾地低頭致謝,然後轉頭觀察酒館的內部裝潢。
他正坐在一間安靜的包廂中,淡綠色的牆壁上掛著經典的神奈川海浪的畫,而穿著和服的女服務員,榻榻米,小矮桌,以及木格推拉門,每一個細節都在告訴來這裡就餐的人們,這是一家傳統的日式餐館。
他的對麵坐著一名頭發花白、穿著一身日式傳統男性和服的老者。他的眼袋臃腫地堆在眯著的眼睛的下方,一幅隨時都能睡著的樣子。由於上了年紀,臉頰上的肉鬆垮地垂在腮幫子上,好像一隻正在咀嚼食物的花栗鼠一樣。
他慢條斯理地夾起一塊鰻魚肉,放入嘴中,一下一下地慢慢嚼著,表情看起來很享受。
“藤野先生,你今天叫我來是?”張英飛呷了一口清酒,試探著問道。
坐在他對麵的正是張家的老客戶,日本人藤野小一郎。
“張先生,我們認識多久了?”藤野的中文雖然能夠讓人聽懂,但多少還是帶了些外國人的口音。他眯著眼睛夾起麵前一個盤子裡裝的海鮮天婦羅,在旁邊的一碟醬油汁裡蘸了蘸,放到張英飛的食碟裡。
張英飛點了下頭表示謝意,回憶道:“可能快二十年了。”
“是二十一年。”藤野糾正道,用手比劃了一下,“那時你還不到二十歲,特彆年輕。我記得我第一次到你家的時候,你還問我有沒有日本的玩具可以送給你。”
張英飛尷尬地笑了笑,連忙夾起一個壽司放進嘴裡,掩蓋自己的窘迫。
“但那是我第一次到你們家,所以沒來得及給每個人都準備禮物。但是今天,”藤野從身旁的公文包裡取出一個淡藍色的文件夾,放到張英飛的麵前,柔聲道,“我有一份特彆的禮物要專門送給你。”
“禮物?”張英飛疑惑地放下手中的筷子,茫然地看了看文件夾,又抬頭看了看藤野的臉,“專門送給我的?”
藤野微笑著用眼神示意他打開麵前的文件夾。
張英飛用紙巾擦了擦嘴上的油漬,伸手拿起文件夾,好奇地問道:“這裡麵是什麼?”
重型卡車一輛輛地從張英芳的身旁呼嘯著駛過,徑直開到了她身後的倉庫前,一字排開整齊地停好。最後一輛卡車的後麵是一輛白色的沃爾沃小汽車,但它並沒有跟隨卡車車隊繼續前進,而是一個急刹車停在了張英芳的身旁。
車門一開,一個戴著黑色墨鏡的男人從駕駛座上走了下來。隻見他大約一米七五的身高,身材瘦削,留著精乾的寸頭,穿了一身緊身的黑色皮衣,全身上下拾掇得很利索。
他走到張英芳的麵前,麵無表情地盯了一會兒張英芳的臉,然後從隨身的公文包中拿出一份合同遞到張英芳的麵前,用標準的普通話說道:“我來拿貨。這是合同。沒問題就打開倉庫吧。”
等他走近,張英芳才發現從他的左臉頰一直延伸到脖子的下方有一道很深的傷疤,傷疤的顏色比旁邊的皮膚要淺很多,看起來有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