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董鏘鏘再次醒來時,耳畔是呼嘯的山風,麵前是黝黑的土地。黑土一直向下方延伸,直到跟遠方的燈火連成一片。
沒等他分辨出遠處的風景是不是聖保利紅燈區,卻駭然發現除了左臂還在地麵上,他身體的其餘部分已全被埋入土中。
董鏘鏘被自己的遭遇震撼了,他怎麼也想不起自己暈後的遭遇,更不知自己是怎麼被埋起來的。
風卷起粗糙的泥土顆粒不時打在他臉上,這讓他深刻地意識到,一切都不是夢境。
豆大的雨滴從天而降,在他麵前砸出一個個小泥坑。
腦子裡全是問號,嗓子眼也火燒火燎的疼,他想嗽嗓子,就覺得雨水順著頭發留到額頭上,又從額頭滑下鼻子,奇癢無比。
他本能地想用還能活動的左手去挖自己身邊的土,就在這時,一個男聲從高處飄落:“好久不見,董先生。”
董鏘鏘立刻分辨出說話的人正是謝爾蓋拉,他忍不住抬頭張望,最後看到一個身影從黑暗中緩步走出,然後在他麵前幾米處巍然站定。
雖然此時形勢駭人,但董鏘鏘在被迷暈前已經推斷出對方並不會乾掉自己:兩人無冤無仇,對方不會無緣無故在他這種無名小卒上浪費時間,如果對方真要乾掉他,不用費儘周折把他埋土裡,直接扔進口袋再投到海裡比什麼都省事,想來對方有話想說,是以他心中的怪異感遠勝於恐懼,更讓他感到驚奇的是,他的內心竟然還有一點兒興奮和期待。
“謝爾蓋拉先生,我不明白。”董鏘鏘試圖活動自己的身體,但身子卡在土裡,土被填得很瓷實,想活動並不容易,“這是為什麼?”
雖然脫離深坑的努力失敗,但董鏘鏘注意到自己身後五六米外站著的三名保鏢正是把他弄上車的三人組,其中一人的手邊還立著一柄鐵鍬,想來他們就是用這個東西給董鏘鏘上的土。
豆大的雨滴漸漸連成了細密的線,似乎要把天與地重新縫合在一起。地上的泥坑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個小水坑。
有保鏢打著傘走到謝爾蓋拉的身後,謝爾蓋拉把傘要了過去,保鏢識趣地淋著雨退回原位。
謝爾蓋拉鄰家長者一般隨和地問道:“你知道你為什麼會在這裡麼?”
“如果你指的是我昨天拿走你的酒和錢,那我可能是喝醉了腦子不清醒犯的錯,我向你鄭重道歉。另外今天下午我已經第一時間把你的東西如數奉還了。”董鏘鏘冷靜地揣著明白裝糊塗,他知道自己不能主動提做空美股的事,“酒和錢我都放在金環酒店頂層的旋轉餐廳裡了,我還留了紙條,廚房裡應該有攝像頭,可以證明我沒撒謊。”
謝爾蓋拉久久地凝視著董鏘鏘的臉,他之前曾認為,這時的董鏘鏘應該是恐懼、絕望、驚慌失措和找不到北的,同時被他展現出的力量所震懾和臣服。但眼前的這個年輕人看起來跟昨天拚酒時的樣子差不多,甚至比昨天好像還更放鬆,說話也不結巴,呼吸也不急促,眉宇之間流露出的是不屬於他這個年齡應該有的冷靜與果敢,總之和謝爾蓋拉腦中設想的場景完全不同,這讓他既意外又驚喜。
“董先生,你是聰明人,不應該做出這麼草率的事。”謝爾蓋拉踱步到董鏘鏘麵前,用上帝視角俯視董鏘鏘的臉,同時用上帝的口吻說道,“拒絕彆人,尤其是拒絕一個俄羅斯人,是非常不禮貌和不明智的行為。”
“謝爾蓋拉先生,我……我確實不喜歡酒,也不知箱子裡放了錢……我想這中間一定有什麼誤會,你能先把我從土裡拉出來嗎?”董鏘鏘求饒道,“我的身體好像沒知覺了,請幫我一下……”
“這是第一次,你不了解我,所以我的方式在你看來可能有些激進,但我其實是個平易近人的人。”謝爾蓋拉笑著蹲下身,皮笑肉不笑地撣了撣董鏘鏘肩膀上的土渣,“我從小就具備能跟他人平心靜氣談論分歧的技能,我一直認為這是一項超越他人的天賦,所以我相信,我們可以達成合作的共識。”
董鏘鏘知道他說的合作指的是什麼,但他和端木早已達成一致:堅決不要對方的錢。但問題是,他們能做到麼?
他並不認為自己和端木能做到這點,但他不打算屈服,他希望通過展示自己的“平庸”來讓對方改變投資他們的初衷。
“謝爾蓋拉先生,你是做跨國生意的,而我隻是個窮學生,也許當導遊或抓野豬我還可以,但其他事恐怕超過了我的能力。我希望說清楚這點,如果這跟你的預期相差很遠,那我向你說聲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