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填了!”房東沉著臉朝門的方向一歪頭,口氣嚴厲地命令道,“請你馬上離開。”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董鏘鏘一頭霧水,想不通對方為什麼翻臉比翻書還快。
“我的房子不租給中國人。”中年人口氣決絕地答道,聽語氣就知道毫無回旋餘地。
“可這是為什麼?”董鏘鏘感到不解。
中年人一把將董鏘鏘還沒填完的紙抄在手中團成一團,隨手扔到一旁的紙簍裡,然後不耐煩地揮揮手,一臉嫌棄:“趕緊走!(你)再不走我就報警了。”
沒有更多解釋,隻有劈頭蓋臉的荒謬。
他隻能悻悻地往門外走,後腳剛跨出門檻,門就重重地在他身後摔上。
董鏘鏘很搓火,心想就算你不出租也不用這麼無禮吧?他邊往樓下走邊在腦中回放自己進屋後的一言一行,沒發現自己有什麼出格或不尊重對方的舉止,看來並不是因為他的什麼舉動對方才不租房給中國人。沒想到都已經2002年了,租個房還會被歧視,更沒想到的是有這種態度的會是看起來像高知的人,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他第一次深刻地體會到“有文化不一定有素質”是什麼意思。
站在十字路口,望著街麵上川流不息、來自五湖四海、膚色各異的麵孔,董鏘鏘仍覺得匪夷所思,忍不住給杜藍去了電話訴說自己的奇特經曆。
“你知道嗎?那人之前的態度特和藹,”董鏘鏘憤憤不平,“我根本想不到他後麵會變臉成那樣。”
“他要麼被中國租客傷過,要麼就是純粹的偏見。”杜藍安慰道,“這種人很多,不光是租房會碰到,超市,商場,景區,甚至大學裡都有,很正常。你在漢諾威難道從沒碰到過?再說你不也做導遊嗎?帶團的時候難道也沒碰到過?”
董鏘鏘仔細回憶了片刻,道:“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有些印象。我落地德國第一天就碰到了小偷,結果德國警察問完就給放了。可能這也說不上是歧視,但如果我是德國人,我不知道德國警察會不會也這麼做。另外第一次路考時我被考官盤問的特彆細致,但這似乎也不能算歧視,畢竟掌握交規也是我為自己的生命負責。這麼看來,似乎我在漢諾威還真沒碰到過什麼歧視。當然,跟這兒比,我在漢諾威找房確實可以算順的,沒看幾個就定下來了。這一下午看了仨,還一個不如一個。”
“你這算什麼?我當時剛來德國還睡過慕尼黑火車站呢。”手機那頭傳來杜藍爽朗的笑聲,“搬家時為了省錢拖著行李箱半夜在街上走,差點兒被幾個東歐混混兒給搶了,還是流浪漢幫我報的警。在東德帶團還碰到過納(脆)搶劫,也沒人管……”
“要說您老也是一傳奇女子。”杜藍的遭遇讓董鏘鏘自歎弗如,“跟您比我這確實都不是事兒。哎,我是不是又祥林嫂了?”
“所以呀,這種人碰到就忘了吧,不值得一直想著念著,自己折磨自己沒必要。”杜藍好言勸道,“再說一會兒你不還有間大學宿舍要看嗎?”
“我主要是覺得這種人特奇葩。”杜藍的話有種讓人平靜的力量,董鏘鏘能感覺到自己正從剛才的負麵情緒中逐漸抽離,“對了,我買了輛二手自行車,打算現在就騎車去大學。”
“如果大學宿舍也不行,”杜藍提醒道,“你就先從看過的房子裡找一個能儘可能長住的房子,然後再騎驢找馬,總之彆追求一步到位,完美房是不存在的,可遇不可求。”
“你放心,我心裡有數。晚上學生會的鄭春花會帶我去一個更遠點的地方看房,今天就沒其他要看的房了。我也問問她的意見,爭取今天就定下來。”
“那你趕緊去吧,也許下一家就是你一直在找的房子。祝你好運。”杜藍祝福道。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董鏘鏘這才蹬車前往大學。
出國前董鏘鏘的交通工具主要集中在自行車、公汽以及bj地鐵的一號線和二號線。而剛到德國時是以公汽為主,買了皮卡後便鮮少再有騎自行車的機會。
去特裡爾大學的途中要經過大量坡道,有的陡坡好似能劈開山海的巨浪,坡道旁還會不時閃現出大片大片的葡萄園。每當這時,董鏘鏘就會在衝坡前把車蹬得飛快,最陡處甚至要弓起身子,一股腦的衝到陡坡的最高處。而最高處通常會在某個葡萄園的上方,他會望著漫山遍野在秋風中搖曳的青綠色發一會兒呆,回想過去的那些美好時光,再在滿目綠色中俯衝而下,體驗速度帶來的激情。
他就這樣一路風馳電掣,汗也出透了,看房帶來的憋悶感也一掃而光。幾個坡道過去,整個人也變得神清氣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