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號一早天還沒亮,董鏘鏘就醒了,蜷在睡袋裡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
老太太雖然供了暖,但暖氣燒得並不熱,就算把暖氣調節溫度的手柄旋轉到最熱那一檔,暖氣也依然沒有燙手感。如此一來,房間溫度自然也高不到哪兒去,所以他依然睡在睡袋裡。
但這並不妨礙他在睡袋裡想東想西,直到他把上午要做的所有事在腦中一件件地全都排好次序,這才從睡袋中鑽了出來。
他現在晚上睡覺很少拉窗簾,這時雖然天還沒大亮,但他已能大致看到空中密布著的不同灰度的大團烏雲,它們怕冷似的擠作一團,不分彼此地你推我搡,灰沉沉地壓在遠處地平線的上方。戲劇性的雲層、拂曉的晨光和若有似無的薄霧使他眼前的風景變得更加迷人。
窗外的蘋果樹早已失去夏日的繁盛,枝乾上的樹葉幾乎全部凋零。拂曉風起時,隻剩幾片最堅強的在風中瑟瑟發抖,滿目蕭然。池塘的水在入冬後蒸發了一大半,剩下的水則在一日勝過一日的寒冷中漸漸結成了冰。鴨和鵝出來覓食的次數遠遠少於雞,彷佛冬日凍結了它們試探寒冷的勇氣。
天氣預報早就說平安夜會應景地下大雪,局部地區甚至可能還有暴雪。不管最終下不下,從一早的天象看,氣氛已經鋪墊得七七八八。董鏘鏘隻知老丁是中午到特裡爾火車站,其他人都會開車過來。他期待老白等人能儘快抵達,躲過惡劣天氣的影響。
他剛穿好衣服,正準備出去跑步排毒,製造更多的多巴胺,就聽樓下院子裡傳來一陣撲打聲,隱隱還傳來雞的嘶鳴。
他心裡一驚,瞬間反應過來可能是有什麼動物在襲擊家禽,趕忙從樓上衝了下去。
等他衝到後院,隻見房東尤利亞正穿著勞動服,右手拿著修建樹枝的剪刀,背對著他望著遠處的門扉愣愣地出神。
他拎著掃樹葉的耙子小心地從後麵接近房東,同時試探著問道:“早上好,尤利亞女士。剛才的聲音是?”
房東沒回頭,抬手指了指門扉的方向:“雞被叼走了。”
董鏘鏘緩步朝門扉走去,草地上的露珠在滑翔升起的薄霧下閃閃發光,隱約可見一串暗紅色的血漬和散落的雞毛。
門扉外什麼都沒有,隻有無儘的北風。
董鏘鏘轉身望向房東,遺憾地搖了搖頭,正想去禽舍看看,卻見房東不發一言地轉身朝廚房走去,他瞄了眼雞窩,然後三步並作兩步跟了過去。
一走進廚房,董鏘鏘就覺得眼前豁然一亮。
昨天還略顯空蕩的廚房被老太太已經被老太太放了不少裝飾品:跟隨廚燈一起垂下的各種星星燈,一隻真鹿一半大小的藤製馴鹿正站在平時存放水果的布筐旁做低頭覓食狀,做飯用的寬大廚台上擺滿了各種鮮花和已經紮好的幾束聖誕花環,幾雙大紅靴分彆掛在不同家具的頂部,還有被禮品盒簇擁著的銀紙十字架,黏在玻璃窗上的各種彩燈及天花板上的彩色貼紙拉環。
董鏘鏘能看出來老人花了不少心思布置這個場景,他邊看邊搜腸刮肚考慮用什麼詞安慰一早就被打擊的房東。
“很遺憾,尤利亞女士,剛才……”
但沒等他說完,老太太已經伸手攔道:“董,今天是平安夜,剛才的事已經過去了,今天的我們隻需要記得感恩上帝。”
董鏘鏘還在醞釀安慰的話,一聽對方這麼說,雖然詫異,但也樂得順坡下驢:“哦,好好,那……我祝您平安夜快樂!”
“平安夜快樂!”老人戴上放在廚台上的眼鏡,好像剛才的事從未發生過一樣笑眯眯地用手向旁邊一指,“你的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