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兩人剛做完自我介紹,女人便迫不及待地開門見山直入主題,多一句廢話都沒有。
“你的賬戶最近三個月有多筆資金進出,”女人邊說邊把一張紙推到董鏘鏘麵前,用長指甲隔著紙敲打著茶幾催促道,“你先說說這幾筆是什麼情況?”
董鏘鏘低頭快速掃了眼紙,隻見上麵按時間列出了幾筆大額資金的明細,跟他剛剛從at上抄下來的一模一樣。
端木果然沒猜錯,他暗想,幸虧提前準備了。
“嘿,你在聽我說話麼?”女人不客氣地厲聲嚷道,調門也比之前高了不少。
董鏘鏘依舊沒作聲,隻是抬眼望著女人,卻見女人正用一雙白多黑少的死魚眼盯著他,不耐煩在她臉上肆意的彌漫著。
董鏘鏘原計劃先聽對方說明凍結他賬戶的前因後果,他相信就算是銀行懷疑他,至少二人組也該先說明銀行是根據哪條法律的哪項律款或者他的哪些行為違反了哪條銀行製度而要求他當麵解釋(他這時非常慶幸學習公法帶給他的法律意識和法律邏輯),銀行總不能就因為有幾筆資金進出就隨便給他扣上洗錢的大帽子吧?而且幾千歐元能算大額資金?這銀行怕是沒見過什麼錢吧?哪知對方上來就是一副興師問罪的態度,問話的語氣也儼然他已是“貨真價實、人贓俱獲”的洗錢客,尤其是這女人不僅對自己連個稱呼都沒有,說話也不用敬語,呼來喝去顯得極沒素質。看來這家上市銀行的企業文化也不咋地。想到這兒他忽地心念一動:如果員工水平低,是不是能說明這家銀行的管理存在問題?如果管理有問題,業務會不會也有問題?業務如果有問題,是不是就有機會做空它?
見董鏘鏘一直不語,女人以為他還是沒聽懂自己的問題,轉過頭跟旁邊的溫德語速飛快地抱怨道:“他好像聽不懂我在說什麼,這太可疑了,也許我現在就該把法務部的人叫過來,也許我們真能從他身上問出些什麼。”
聽到對方要喊法務,董鏘鏘忽然笑了。
二人組對董鏘鏘的笑始料不及,過了幾秒女人率先反應過來,一臉不高興地說道:“如果你不能說清這幾筆資金,我們有權懷疑你非法洗錢。”
董鏘鏘此時主意已定:既然你們要公事公辦,那咱們就看看到底誰有理。
“溫德先生,”董鏘鏘講標準德語時故意不看向女人,“在回答您的問題前,我希望不僅銀行法務在場,我的律師也能在場。”
聽到董鏘鏘一個窮學生也有律師,女人似乎瞬間忘記了董鏘鏘剛剛裝作不會德語的事,轉而和溫德對視了一眼,兩人眼中的意外和懷疑董鏘鏘一覽無餘。
“您說的律師其實是特裡爾大學給大學生提供的法律援助吧?”溫德猜測道,“那當然沒問題,不過您需要知道,法律援助不是律師,不能解決您的所有問題。”
“你會說德語?”女人終於反應過來。
“不,溫德先生,您沒聽清我剛才說的,”董鏘鏘壓根兒沒正眼看女人,糾正溫德的同時撥通了律師的電話,“馬上要跟您通話的不是大學提供的法律援助,而是我的律師。”
律師的電話很快便接通,在律師做自我介紹時,董鏘鏘注意到二人組的臉色逐漸晴轉陰。
也許是因為律師的介入,也許是生氣董鏘鏘一直假裝聽不懂自己說話不回答問題,也許是銀行法務遲遲未到,女人的臉色變得如死灰般難看,她不發一言地盯著董鏘鏘的臉,詢問的指揮棒暫時交到了之前沒怎麼說話的溫德手中。
不知是不是為了支持同事,溫德隻是機械地把女人剛才的問題重複了一遍。
董鏘鏘的腦海中不知怎麼突然想起之前讀預科時政治老師講過的話:二戰過後,德國有很多看不見的紅線高懸於人們的頭頂,不管是在政界還是企業界,都不會有人願意觸碰那些紅線,其中之一便是……
他把手機輕輕推到自己和溫德中間,朗聲問道:“溫德先生,我想和您確認一下:從我進門到現在,您和您的同事是否已經告知我我是因為違反了哪條法律或哪條銀行製度而被凍結了賬戶麼?”
溫德瞄了眼手機,又望向自己的同事,猶豫了幾秒後轉頭望向會議室外,似乎在翹首期盼法務的儘快出現,就算是董鏘鏘都能看出他這時的尷尬和緊張不亞於自己。
對方的緘默讓董鏘鏘變得更有底氣:“那您現在方便當著我律師的麵告訴我麼?”
依舊無人應答。
董鏘鏘頓了頓,緩緩道:“溫德先生,自從我落地德國,便成為這家銀行的忠實用戶,至今已快2年。一直以來,銀行提供的服務都讓我感到滿意。直到今天我陸續收到幾條短信,要求我來銀行解釋一些事情。我尊重和信任這家銀行,所以第一時間就和銀行預約了溝通時間,可還沒容我解釋,我的賬戶就被銀行單方麵的無故凍結了。”董鏘鏘邊說邊調出短信,把手機大方擺到二人麵前,“作為銀行的忠實用戶,我感到既氣憤又傷心,這家銀行不該這麼對我。不過令我更氣憤的是,當我來到銀行甚至我的律師上線後,您二位都沒向我解釋我到底是因為違反了哪條法律或哪條銀行製度而被凍結了賬戶,所以我隻能認為這是銀行針對我個人的種族歧視。我必須對這種歧視行為表達我個人的態度:如果銀行不向我道歉並賠償我的損失,我保留起訴的權利。”
董鏘鏘的反戈一擊聽得二人組瞠目結舌、目瞪口呆,銀行法務推開門的刹那,會議室裡鴉雀無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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