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小時候,十裡八鄉,家裡有電視是比較稀罕的。我們組裡第一個有電視的不是我們家,但我們家成為第二個家裡有電視的,著實出乎很多人的意料。畢竟,那時候,我媽嫁到我們家應該還沒有超過十年。
在山村裡,人們的生活差距並不是太大,但也會分出好幾個檔次來。因為我爺爺很早就生病了,奶奶在剛剛十五六歲的我爸支持下,勉強過著饑寒日子。
我能理解我爸現在想起當時,仍舊深感苦不堪言。畢竟,他們那時候所受的苦,僅僅身體的飽暖都存在問題,更不用再去提精神方麵的富足了。
儘管我和我的爺爺接觸較少,但他小時候曾經教我寫書法。儘管他的書法連他的孩子們都看不上,但我能意識到我爺爺生病最大的因素是他精神層麵的認知超越了生活周邊的一些人,而偏偏他難以清晰表達他的思想,更難以實現他自己的認知和他自己的生活真實狀況之間的一種和解。是的,他的物質世界難以配上他的精神世界,他的能力又難以讓他在物質世界中實現較好的突破,所以,他的世界有了失衡。這種失衡,很多人難以理解。我也一樣。
我對我爺爺的理解,始於我進入北京之後。突然看到了一個我完全無法認識的世界,突然看到了一個我以前從來認識不到的社會,所有的一切都讓我感受到了蒙太奇一般的怪異。即使到我現在開始寫我媽的傳記,我仍舊毫不含糊地知道,我現在的精神世界成長已經找到了非常清晰的突破點,而我也很清楚,滋養我的這種精神世界,我需要投入的是巨額的物質和超越一般人承受的時間。所有這些,需要強健的體魄和清晰的執行。
我想,我會感謝我媽的務實。是她用一種清晰的、嚴謹的務實,讓我得以思想上天馬行空,但在具體執行上我能像現在一個字一個字敲擊鍵盤一般,一點一滴實現。
在我們鄰居家有了第一台電視機之後,他們將電視機放在了一個小屋子裡。每天,屋子裡坐滿了人。鄰居家有我的同學,而且離得近,我有時候也會去看看。畢竟,它比收音機裡的信息多了畫麵,更容易理解。
不過,我沒有去鄰居家看幾次電視,就不用去了。因為,我媽和我爸商量了,在我媽一點一點養大的幾頭豬賣出去之後,就給家裡捧回了一個大東西。
那時候的電視機不是平板,長得有些像一個後腦勺特彆突出的人頭,裡麵密密麻麻都是各種各樣的組件。在它的腦袋上還有天線。為了讓它的信號接收更好,還會搞一個大鍋蓋一樣的東西,放在屋頂上。
我們鄰居家的電視,大約是有那個大鍋蓋一樣的東西存在吧,不怎麼搬動。所以,人多的時候,屋子裡顯得特彆擠。
等到我們家有電視了之後,事情發生了較為清晰的變化,村裡很多人主動到我們家來看電視,尤其是夏天,到我家來的人更多。
我家的電視並沒有比鄰居家的大,也並沒有比鄰居家的清晰,電視節目也差不多,為什麼我家的人越來越多呢?
我慢慢就明白過來了,因為我們家的電視不同,屬於另一種電視——移動的電視。
人少的時候、天冷的時候、下雨的時候,我家的電視在房間裡。不過,有時候在客房,有時候在堂屋。而到了天氣比較熱的時候、人多的時候,電視就直接搬到了堂屋外,放在走廊上。大家想看電視,不需要進屋,直接坐在椅子上就行。
其實,移動的電視還是那電視,隻是多了幾個東西,一個是輔助的線比較長,一個是插座比較多,一個是搬動比較費時費力。
再後來我還發現了一個趣事,那就是我爸和我媽都很少看電視,也很少有時間看電視,而我和我哥看電視的時間也並不是那麼長。所以,很多人到我家來,可以自由調他們想看的頻道,調頻道的主動權在來我家看電視的一些人手裡。而我們去鄰居家,這種操作基本上都是鄰居他們在做。
我曾經很好奇,明明我們家並沒有那麼多錢啊,明明我們家也沒有那麼多看電視的需求啊,明明我們家花開電視機的電費是我們掏啊,明明我們家每天因為其他人看電視而需要多燒很多茶水也需要多花不少時間整理房間啊……我媽到底是為什麼,一定要去買電視?
困惑放在心裡,一直到我讀研究生之後,才漸漸明白過來:原來,自己有和蹭彆人的不一樣,給彆人更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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