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如果想要極致的善良,必須有足夠的堅韌。一個人,如果想要對彆人無私地付出,必須承受他人可能完全的無視和踐踏。在我媽病重之後,當她開始說“菩薩也不保佑我”時,她的承受達到了一個極限值,這個極限值在她物質世界崩塌之後,帶動了她信仰世界的崩塌。在全麵照顧她幾年之後,我一方麵知道我媽的善良並未達到極致,一方麵知道我媽的付出並未達到無私,但同時我也已經開始清楚地意識到了一個問題:很多人並未分清楚什麼是真正的善良,什麼是真正的無私。
我媽吃虧就吃虧在,她一直在堅持善良,一直在堅持無私,但真正的發生並非完全做到了善良和無私。畢竟,她所受的教育,讓她的認知停留在了對於善良和無私比較淺層次的認知上。這不能怪她,她努力在求上進,但社會隻讓她讀了小學和初中,初中的三年還基本上是在荒廢。此後的日子,她雖然也一直在學習,但所有的學習終究投降於沉重的家庭壓力和複雜的人事紛擾。
這些反思,讓我漸漸越來越明白,底層百姓難以堅持善良,並非他們不願意堅持善良,而是因為他們完全難以判斷怎樣才能堅持善良。寫下這句話的時候,我的內心極為沉重。沉重到昨天晚上我想寫下去,但我已經無力寫下去。就像我的好朋友問我一個問題,引發了我同樣的沉重一樣。
我的好朋友問我的問題,我不複述。這個問題,在整個中國非常普遍。大江南北比較普遍的情況是,家長拚儘全力在對自己的子女中的男子好,將所有的一切給了自己家庭中的男孩子,甚至逼著壓著所有家庭中的女孩子單方麵向男孩子付出、犧牲。這種情況因為計劃生育有所變化,但終究變化不大。偏心的問題,往往被文化傳統掩蓋,仿佛變成了理所當然。
想到這裡的時候,我笑了。在女權主義盛行的時候,我什麼都不想說。當女性主義開始出現的時候,它幾乎什麼都不用說就已經被我留意。畢竟,男女關係的不平等,在這個世界上普遍存在,這些不平等導致這個世界上很多人的日子過得非常的艱難和憂傷。不止女性,而且包括男性。因為,男子在以不平等的方式獲得了女子該有的一切,逼女子無條件付出和犧牲的結果是,被摧毀和遏製了的女子反過來會在日複一日的反抗和消磨中形成各種消極乃至更多的抱怨和戾氣。這些抱怨和戾氣,最終侵蝕著周圍的一切,包括男子。
我每次想到這裡,都會慶幸我媽堅決支持了我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一步又一步地跨越。即使她自己已經無力托舉,仍舊在不斷給我輸送著一種堅定的支持的聲音和信念。她唯一心疼的是她無力幫助,她唯一心疼的是她看到了我的每一步行走有多少艱辛,她唯一心疼的是她能感受到她已經擋不住周圍不斷拉扯著我想要讓我放棄的力量。
是的,從大學畢業之後,我受到的阻力日複一日在增強。這些阻力讓我漸漸變得強大。但我越強大,那種阻力也在變得更大,給予我更大的考驗。終於在某一個時刻,我明白了,采用反抗的方式來處理相應的事情,需要清晰認識自己到底要反抗的是什麼,並需要清晰地采用極致的善良去應對一切,才能實現一定程度的完成。
我帶著這種心情去看武則天一輩子的掙紮,比較慶幸她的一生終於因為她所擁有的資源巨大而沒有跌落,隻是到最後,連她自己都不願意再去分辨什麼,千古功過,任人評說。
我帶著這種心情觀察我媽一輩子的努力,也會比較慶幸她的一生,最終贏得了大家一致的一句“吃了虧的”肯定。她的一生,用儘了所有的一切在拚命托舉,也終於在人生的最後階段贏得了人們的一句輕飄飄的肯定,結束了她努力奮鬥的一生。
在剛剛寫到她三十六七歲的時候,帶著我們進入了城裡,就對她的一生蓋棺定論,顯然還太早太早了。但我還是忍不住想要在她的人生走了一半旅程的時候,稍作點評。她的人生,到這時候已經換了三次圈子。
第一次圈子是她自己的原生家庭,她的父母,我的外公外婆,以及她的兄弟姐妹,我的舅舅和姨媽他們,以及他們所有的親戚……
第二次圈子是我爸的原生家庭,我爸的父母,我爸的父老鄉親,以及山村相關的所有人。
第三次圈子是在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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