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為我媽一直在沉默著,用沉默的方式努力行善。不敢得罪地方上的惡勢力,卻又被一些惡勢力逼到她清晰亮明態度,這些經曆,終於還是讓我媽對我有了一種奢望,奢望我能成為包青天一般的人物,成為能夠讓眾多惡勢力害怕和忌憚的人物。
我說過,這是我媽當時對這個世界的認識。如果她對這個世界的認識進入另一個層麵,也許就不會這麼認為了。
畢竟,當我接她進入到北京之後,她看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因為所有人的關係變得更加錯綜複雜和撲簌迷離,我們大家都比較規矩地活著。我媽在北京的日子非常舒心,這種舒心讓她能夠爽朗地笑。隻是,她進入北京的時候太晚了一些,以至於她舒心而爽朗地笑著生活的時間太少太少。
如果我哥他們當時選擇在北京紮根下來,也許不一樣。偏偏,我哥還是在結婚之後結束了北漂,回到了家鄉。因此,我們需要麵對和接受一個現實:我媽隻能照顧自己的一方子女,她對於外在世界的認知,儘管有電視作為媒介,但在很大程度上局限在了縣城。
我相信我媽在後期對一些事情的認識還是有所變化的,畢竟,她看到了她所向往的一些人生狀態在展開。我知道,她看到的人生狀態還不是人生狀態的全部,因為,她本來是可以擁有更多更美好的未來的,可惜,因為她生病,以及後來她的人生太多時候難以自主,以至於我們無法讓她看到更多美好了。
北京的政策,八十歲的老人能夠享受每個月社區服務三次,包括打掃衛生、包餃子等。我媽沒有辦法知道這些,也難以享受這些。終究,我媽隻是向北京輸送了服務北京的人,而不是她自己一直在北京。當然了,我必須說,其實有一些事情還是值得多說一下的,畢竟,因為有我們的存在,我媽還是有轉化為北京戶籍的空間的。隻是,一切都沒有來得及,我媽便已經病入膏肓,很多事情完全沒有了做的必要。
我是多麼希望我媽的人生能夠真正去體驗和感受一種此前從未體驗和感受的美好的。她一直遺憾著努力著的,卻終於還是低估了人性的卑劣。這種人性的卑劣讓我媽終於還是在以淚洗麵的過程中日複一日地消磨,消磨到她的生命終於進入了最艱難困頓的狀態。
我在後期終於明白了,我媽之所以以淚洗麵也不願意說相關的問題,是因為讓她受傷的人,往往是自己身邊最親近的人們,是她一直非常珍視的血脈相連的人們。我媽在這一點上,也許會羨慕我,因為,我才不會管是不是親戚還是朋友,如果發現對方人品存在問題,我可不會拿彆人的錯誤傷害我自己,而是會清晰果斷地遠離。正因為如此,我很同情我媽和天下很多像我媽這樣的人,她們自己選擇善良,卻因為血緣關係,不斷在逼自己和一些有問題的親人保持著聯係。那些人,仗著血緣關係,不斷傷害著自己的親人,而很多人卻不敢與他們清晰切分。我很幸運自己清晰切分了這些。因為那樣的人,越早認清遠離其實是越好的情況。
我媽給了我最高的期許,而我卻已經知道,我媽最高的期許仍舊是在權錢勢表麵上的遊戲規則範疇之內。而真正的比較有意義有價值的人生,其實是需要不斷將自己生活中那些有問題的人從自己的身邊剔除掉的。這種認識,用某種角度來說,就是那一句“見賢思齊”。
人的時間和精力都是有限的,將軍趕路,連兔子都是不會去追逐的,又怎麼可能將時間和精力投注到更加沒有意義和價值的、和缺乏道德的人們的各種消耗上呢?既然認清楚了,我們向上行走的人,自然也不願意將寶貴的時間恣意揮霍掉。這麼想著,我突然意識到,原來很多人之所以難以往上行走,在很大程度上是被自己身邊的人消磨掉了,又或者說,有些人在消耗其他人,而其他人因為不懂得拒絕各種類型的消耗,以至於一直被消耗著,甚至是自覺不自覺地在自己消耗著自己不自知。
我最慶幸的事情莫過於知道了各種不必要的消耗。比這更慶幸的事莫過於由此開始漸漸懂了莊子當時為什麼不願意進入官場,在進入官場很短的時間之後立即退出了官場。莊子大概在很短的時間裡已經意識到了那種完全不必要的消磨,從此開始更加清晰地讓自己處於有用與無用之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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